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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谋划

第一百二十七章谋划

衍之喉头有些发紧。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饮了秋少常殷勤奉上的武夷红袍。

茶过三巡,衍之实在被秋少常灼灼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便打消了寒暄两句的意图,直入主题道:“我来,是有一件事要让你知道。”

秋少常看衍之神色郑重,也打起精神,洗耳恭听,却听衍之道:“殿下,与大殿下、三殿下,有生死大仇,非报不可。”

衍之一语惊人,秋少常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盏,索性他向来沉稳,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稳下心神,细细思索一番,他是见到今日顾轻尘和顾凌天的模样的,加上这些时日了解的不少事,如今说来,虽然事实令人心惊,却也并非无迹可寻,便郑重地放下手上的茶盏,注视着衍之的双眼,字斟句酌道:“衍之以信士待少常,少常必以诚报殿下。”

秋少常脸色肃穆,一字一顿。他明白衍之告诉他这等秘辛之意,也全身心地决意将自己的学识才华统统献给慧眼识珠之人,于秋少常而言,这个人既是衍之,又是顾轻尘。

每个国士心中,都有一颗治国平天下、贤君名臣之心,如今皇室动荡,天子又擅弄权术,天家多事,以秋少常眼光,能担当社稷者,一二而已。

而这其中,两位殿下轻狂,兴王虚伪,雍王无意权势,余下之人,若以秋氏百年计,选择顾轻尘亦不过是题中应有之义。这个选择,秋岳已经做过了,秋少常肯轻易便交付真心,其中,谁说又没有秋岳的影响呢?

秋少常的心思,衍之并非不明白,她并不在意秋少常的私心,秋氏若肯助一臂之力,百年荣光,谁说不能再续百年呢?人至察则无徒,不论周围之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聚拢,只要肯全心做事,衍之便不介意。

一念至此,衍之轻轻饮了一口茶,并不答秋少常的话,只轻飘飘揭过这一茬,微微笑道:“近来,你父亲可还好?方才在那边,事务繁多,也不曾同秋部堂打过照面。”

“父亲方才还提起过你。”秋少常闻弦音而知雅意,也不再纠结于方才的话,只顺着衍之的话往下说,又站起来替衍之倒了一杯茶,看向衍之的目光越发温和亲昵,更多了一份不言而喻的默契,“只是近日朝堂上也不安稳,加上要兴王那边也总有些不太平,因而也总不能拨冗同你见面,让我托句话替他告罪一二。”

衍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近来兴王那边果然是有事发生,否则也不至于那般急切,以至于竟然在顾轻尘面前不慎露了行迹。但也并未多问秋少常,她来此虽不止是为了告知秋少常两宫交恶之事,但秋少常的态度既然已经探听妥当,衍之便琢磨着要怎么去顾默成那边试探才好。

正在这时,衍之听秋少常迟疑道:“衍之,殿下与……其他两位殿下交恶,如今至阳殿,可有图谋?”

听秋少常言下之意,衍之心中一动,知道他有建言,便前倾身子道:“还未,莫非少常有何想法?”

毕竟有些事只有这时代的儒生才了解得清楚,秋少常一心为了至阳殿谋划,自然是最佳人选。衍之心中也并不怀疑,她有时无计可施,但秋少常所见,却未必如此,儒生如何乱政的手段,不光是从衍之所见的史书之中,便是今世所见,例子也是比比皆是了。

秋少常迟疑片刻,踌躇着道:“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衍之权且听一听,若是认为不可,那我们还可再议。只是以我之见,如今我们已然山穷水尽,便是试一试也是无妨的,我们一无所有,而对方却树大根深,自然只有借力打力,借机蚕食,才能得以喘息。”

衍之听秋少常长篇大论已是有些不耐,但仍笑道:“少常但说无妨。”

秋少常像是横下心,也不卖关子,皱着眉看着衍之,小心翼翼道:“不知衍之知不知晓,镇北王世孙近来上表请求进宫一事?”

衍之点点头:“这事不止在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在后宫也有所耳闻,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不知和借力打力有什么关系?”

“这干系么,自然在礼字上。”

秋少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眸中闪过自信的光芒,双手在膝上放得规规矩矩,背脊挺得笔直,仍是一副老实少年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计策,却全然将秋氏与生俱来那副对政治敏感无比的嗅觉暴露无遗。

“如今为了是否入京合乎礼仪一事,便已经吵遍了大半个朝廷,与礼相关的书籍经典,都快被朝中大人们翻了个遍,这个时候,想必朝中最敏感的字眼,便是礼字了。”

秋少常娓娓道来,衍之听得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已然快隔着桌子贴到秋少常身上。若是平时,秋少常早就红着脸跳起来了,但他如今深陷思索之中,竟然未曾察觉二人之间尴尬的姿势,只是自顾自地分析着局势。

“大殿下和三殿下在宫中居住,无名无分,既没有封王,又并非太子,亦无雍王那般以孝为名的缘由,昔日朝臣们不敢提,只是因储位未定,但如今几位皇子均长,若储位还是未定,不仅于理不合,镇北王之事就摆在眼前,藩王之祸能有多大的能耐,朝中诸公也不会不掂量掂量。此时拿这件事出来说事,是最合适不过的。”

秋少常一锤定音,衍之振聋发聩,只觉醍醐灌顶,好些事情一下子便在心中过了明路,渐渐亮堂起来。

虽说这一番话之中,秋少常的想法还甚是青涩,但思路却并没有问题。的确,若是要让顾默成和顾凌天互相攻讦,自然这个理由最是恰当,何况因顾儒林的事,衍之虽然口上说暂时不和顾凌天计较,但衍之可是一个小心眼,记仇得紧,看见顾凌天这么春风得意,又怎么甘心?别说这件事牵连甚广,好好谋划定能将大半个朝廷都拉下水,就算是只能给顾凌天添堵,衍之也愿意去谋划一番。

只是怎么向顾默成谏言,还要好生思量一番才好。

衍之思前想后,虽说大致已经在心中有了一条脉络,但细节却还是并不算清晰,便问道:“这……计谋倒是可行,只是我们人微言轻,又不能借助秋大人之力,要如何将这件事摆上朝堂呢?”

“这个么……”秋少常思索片刻,他是世家子,耳濡目染的手段,若要将事情揭发出来,自然有几十种方法不必自己动手也能达到目的,只是至阳殿如今底蕴并不丰厚,又不能予人口实,若要达到,手段便局限了许多,只是就算如此,秋少常也很快想出了好几个方法,便自信道:“法子倒是有许多。一个么,便是让言官上疏,听闻殿下外祖如今正是御史中丞,有这层关系,便是不用殿下亲自出面,狐假虎威,但凡露出些口风,自有便有人闻风而来,替殿下分忧了。”

衍之看了说得轻描淡写的秋少常一眼,心道世家长大的子弟果然不同,转念一想,金陵之中世家子弟也不知有多少,个个都是家中耳濡目染,起点便高了其他人不少,何况常见朝中手段,也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攻讦政敌,打击异己,仿佛已经成了他们血液之中天生的本能。

想到这一层,衍之心中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秋少常所说,确实有些道理,衍之便点了点头,问道:“这是其一,还有呢?”

秋少常沉吟片刻,道:“按说我今年秋试,本不该置喙秋试之事,只是……若是能以‘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为题,便已经足矣。”

说罢,秋少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衍之,衍之却根本没有听懂秋少常言外之意,只是迷茫地看了秋少常一眼,她前世读书也算多,但又怎么比得上秋少常六岁开蒙,自小熟读四书五经,能将圣人经典倒背如流,秋少常随口一题,衍之自然听不明白,秋少常只好说得更明白了些:“这是出自《公羊传》之题,言恒公即位之事,明否?”

衍之这才恍然大悟。

说得更明白些,这句话之后,有一句现代人耳熟能详的话,叫做“立適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正是嫡贤之争的起点,秋少常说以这个典故为题,换做另一个饱读诗书之士,只消一瞧,便能知道在说什么。何况这一题,乍看是在说皇室正统,联系时事,也算不上突兀,若是有有心人往嫡庶上靠一靠,那其中的含义么……那可就够朝堂上闹个半年啦,顾凌天不焦头烂额才怪呢。

一想到这一层,衍之心中便霍然开朗,要怎么劝说顾默成和沈濂,也全然在心中有了底,当即便对秋少常千恩万谢了许久,谢得秋少常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心中却因替衍之分了忧,而开心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