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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入毂

第一百一十一章入毂

衍之这一步棋,沈濂之前动这一步,不过是惯了未雨绸缪,一则是为了孝王,二来便是因镇北王府看好了衍之,甚而动了陆嘉这步暗棋,与衍之合作虽地位悬殊,但上官洛却诚意十足,沈濂也不得不多想几回,这才动了手要将衍之变作自己的棋子。

只是不曾想花会那事竟然出了岔子,还连带着损失了威胁衍之的一枚关键棋子。

但事已至此,虽不能再以威逼,那便只能诱之以利,加以虚虚实实,将这枚棋子重又稳稳握回手中。

沈濂虽老谋深算,却也不免有些士人独有的自负,他阴谋用惯,习惯将每一步都算得确确实实,心中既然有了谋算,便又看向衍之,听她如何应对这场试炼。

没错,在沈濂心中,这一次与孝王见面,要试探的并非顾轻尘的深浅,而是一场针对秋岳和衍之的试炼罢了。

不过是以孝王试探秋岳靠近兴王的诚心,再以衍之在兴王和孝王面前的应对,试探衍之的能力和作为棋子而言,是否可控罢了。

对沈濂心思,衍之哪怕猜不到十足,至少也能猜测个八成。沈濂早就有心要将孝王拉上兴王的阵营,如今还装模作样让兴王责问,那也不过是项庄舞剑,当然意在沛公。

只可惜,这里的范增,可没想站在西楚霸王的身后啊。

衍之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同秋岳默契对视一眼,心底暗暗一哂,又重看向顾默成,拱手道:“我想先请殿下恕罪,因我稍后所言,定会冒犯殿下兄弟父子之情,只是全是一片心意,直言为谏,还请殿下先莫生气,待我说完,若有不当之处,再责罚奴才不迟。想必孝王殿下,也不会有半分不怿。”

太近了。

虽说是顾轻尘下首新安的座位,但这小庐本就只做静庐之用,并不大,衍之几乎就坐在离顾轻尘半臂之远,抬臂拱手之时,袍服不经意地从顾轻尘宽大的袍袖上轻轻擦过。

玉佩在顾轻尘玉带上轻轻晃荡。

顾轻尘慢慢将手指收在手心之中,手心渐渐出了些汗,像是从衍之身上传过来的薄温。

他低下头,抿了抿唇,胸腔之中,如同擂鼓一般,在耳边震荡回响。

不知为何,顾默成没忍住笑了笑,又轻咳一声,望了沈濂一眼,正色道:“总管但说无妨。”

“是。”

衍之深呼一口气,徐徐吐气,热潮似乎在顾轻尘耳廓间汹涌,手心的汗越发黏腻起来。

“恕我直言,在身份上头,殿下便已经占了先机。”

“哦?”

顾默成倒没听过这般言论,世人皆知嫡庶有别,顾凌风与顾凌天是嫡子,单着一层身份,便已经让顾默成扼腕叹息许久,如今听说自己还能在身份上占优,先是一哂,然后才懒懒挑眉,道:“何出此言?”

这回连总管二字也懒得加了。

衍之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这种小细节,只娓娓道来:“如今陛下有九子,封王者六人,其中便以殿下最早分封王爵,开府建牙。亲王有封地采邑,尚有统兵辖制之权,这一层上头,便远非寻常皇子可比。何况如今陛下分封诸子之中,唯殿下一人,以亲王之尊参政议事,论品衔,自然是以殿下为首,不论如何,大殿下与三殿下一日不封王,便一日不能名正言顺。”

衍之说得斩钉截铁,顾默成听得开心,一边赞同地点点头,但转念一想,却又叹道:“似乎如此罢了。”

却没有再往下说。

朝野谁人不知,顾凌天自百日宴开始,不论什么仪式,均是以太子规格,只是因上头还有一个顾凌风,因此朝中议了多少回礼,内阁也将青雀帝册立顾凌天的诏书打回去不少次,均是以长幼有序为由,如今顾默成比起顾凌天还要不如些,除了一个长幼有序,还有一个嫡庶有别立在他前头,若非是储君之位迟迟未定,顾默成又确确参政成年还没被勒令就藩,朝中也有了许多声音支持,顾默成又哪会生得出夺嫡的心思。

一念至此,顾默成又是一叹,神色眼见得黯淡下来。

衍之看得真真切切,却故作不知,只笑道:“何况,沈贵妃乃吴郡沈氏出身,世家之后,而反观大殿下与三殿下,陛下若是铁了心要立嫡立长,那便储位早定,却拖到了殿下也成年,这是何故?一则,自然是因皇后不欲立大殿下之故,二则么,那就同皇后殿下的出身相关了。殿下可莫忘了,那可是上官氏。听闻当年陛下欲娶皇后为正妃,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得了先帝首肯,而那时先帝属意的洛王妃,可是沈贵妃,有了这一层关系,便是有嫡庶之别,又有何惧呢?”

这般的宫闱密谈,也只有宫中之人才知道得清楚,便是沈濂和顾默成也不过知道得模模糊糊罢了,衍之故意说得夸大了些,顾默成结合自己年少经历一想,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而先帝曾经属意沈云茹之事,沈濂恰好知晓一二,便也不由点了点头,顾默成见沈濂暗自点头,心中豁然开朗,瞪大了眼睛。

但衍之可还没有说完,眼下火势正好,还要再加一把料,才能完完全全地将顾默成的兴趣和野心给钓出来,这才能让他上钩。

“再者么,殿下可莫忘了一件事,自国朝定鼎以来,又有哪一位天子,是以嫡出的太子身份登的帝位呢?”

衍之一锤定音,顾默成背心狠狠地出了一把汗,浑身燥热得紧,满脸因兴奋涨得通红,捏紧的拳头也变得潮湿起来。

“咳。”

秋岳轻轻咳了一声,轻声道:“总管所言却是有理,然而……这可说得远了些。”

顾默成这才冷静下来,看向衍之,故作沉稳地拍了拍桌案,叱骂道:“大胆!竟敢妄言至此,不怕孤治你个窥视帝阙的罪么!”

秋岳一哂,轻轻勾了勾嘴角。

衍之心中大定,故作惶恐地叩首道:“殿下恕罪!奴才见识浅薄,不懂说什么大道理,只是将心中所想原原本本说出来罢了。必不敢冒犯殿下,更不敢有犯万岁,窥视帝侧,只是储位不定,天下臣民皆深感忧虑不安,而不论是孝王殿下还是我至阳殿众人,都深以为储君之位,有才有德者方能居之,非殿下囊中之物,又有何人有这般德行才能能身居此位呢?”

听衍之拍顾默成马屁,沈濂忽然笑出了声,顾默成看向他时,他也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并没说什么,只是看向衍之的眼神越发欣赏起来。

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对什么人要用什么态度,这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真真是宫中养出来的内宦,既然知道以利动人,那也一定能以利诱之。

沈濂放下心来,倒不是真的在意衍之说些什么话,左右不过是些看似有些新颖的陈词滥调,权听一听也就是了,除了顾默成,恐怕也没人真的将这话当真。

“只是……”

衍之忽然话锋一转,迟疑起来,看见顾默成皱着眉头盯了自己半天,才缓缓道:“虽说道理如此,但陛下却向来不喜皇子因储位纷争,自青雀十四年大议礼后,朝中也再无人提储君之事,如今孝王殿下身居至阳殿,之前也因养伤在养心殿暂住过,倒是稍稍揣摩得陛下几分心思,因而也越发替殿下觉得不值,加上这些时日,孝王殿下也看清了何人可交,何人不可信,愿意以身家性命相托殿下,保存有用之身,以为兄长分忧。”

听到这里,沈濂轻轻弯了弯嘴角,绕了半天,衍之总算绕到了正题上,倒也没当回事,但顾默成却心中一动,看向顾轻尘的眼神开始难以捉摸起来。

的确,照衍之所言,自己唯一欠缺的,不过是简在帝心四字而已,朝中一有沈侍郎相助,如今又有秋侍郎,过段时日,待秋侍郎成了秋尚书,那岂不是更加如虎添翼?

本来只是想找沈濂所说,权当养只小虎崽子,剪掉利爪再加以禁锢,但如今既然有衍之在顾轻尘身边,何况顾轻尘又确确看起来一副没用的模样,就算他有反噬之心,也没有羽翼丰满的机会,那么便是稍稍多认真些……也无不可咯?毕竟,现在顾轻尘在父皇面前得宠,这是全金陵上下都知道的事,有他在宫中为自己转圜,那就算多给他些好处,倒也未尝不可,左右和顾凌天都有龃龉,我就算是光明正大地庇护了顾轻尘,孤还不信老三敢光明正大地同我叫板。

顾默成心里暗自分析一番,打定了主意,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掉进了秋岳和衍之联手设下的陷阱之中。

如今,顾默成已经心动,就算沈濂再想阻止,那也不过是给他们之间的关系多添一道裂缝罢了,终归是鞭长莫及,等到顾默成和顾凌天真正针锋相对、互相攻伐的那一日,才是顾轻尘真正韬光养晦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