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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请求

第一百一十章请求

衍之很喜欢兴王府的布局。静庐之中,能听到蝉鸣。

怔怔出神,耳边顾轻尘与顾默成客套的应对混着灌满耳朵的蝉鸣,似远似近,忽大忽小,随着意识浮浮沉沉。

像是在水中,隔着水面听见的鼓噪,震得衍之耳膜颤动,听见的声音也模糊起来。

也许是错觉,衍之眼见所见好像也随着声音模糊起来,一层层地在脑中晕开,叫人难以集中精神。

要到夏天了啊……

衍之模模糊糊地想着,手心一片黏腻。

“……轻尘不愿再经历波折,亦不愿拖着我满殿宫人一同犯险。”顾轻尘痛陈微言,惶恐而揪心地以濡慕之色望向顾默成,好似眼中唯有顾默成一人而已,身体却借着宽大袍袖的掩饰,不动声色地将小手指轻轻勾住了衍之伏在地上的无名指。

天地忽然平静下来。

衍之慢慢地调整着呼吸的频率,身上黏腻的感觉慢慢消退,不知是心中还是身上,开始变得清爽起来。衍之略略抬头看着顾轻尘的侧脸。

顾轻尘面色不变,说话的模样已经像极了韩蕊当年还是衍之记忆中模样的时候,却多了一分柔和,两分自信。

“故而,还请兴王兄务必,保我至阳殿一宫安生,轻尘自然……唯王兄之命是从。”

漫长的铺垫之后,顾轻尘终于将之前商议的重点坦言相告,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行的是本不该行的五体投地之大礼。

衍之收紧了手指。

顾默成沉默片刻,嘴上哎呀叫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将顾轻尘扶起,拍了拍顾轻尘身上的尘土,言辞和蔼,笑容亦十足诚恳:“七弟这话说到哪里去了?快起来。我不过早几年封王,也未站稳脚跟,在朝中幸得几位大人指点,才能勉强支撑,无功无过罢了,连自己尚不能保全,又如何能保全七弟呢?”

顾轻尘顺着顾默成的力道站了起来,看着顾默成笑意盈盈的模样,心知他还有话说,只一副焦急的模样,装作正准备开口的样子,果然被顾默成按住肩膀,暗示不要说话,他的语气却慢吞吞的,紧盯着顾轻尘的双眼,微不可察地加重了话中的几个字音:“何况为兄我又何尝不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若只是口头说说,又怎么能养得起人呢?七弟还是莫说这种话了,沈侍郎与秋部堂皆在堂上,七弟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二位大人皆是柱国大才,定能为七弟参详一二,只是唯我命是从这类话,还是收回去吧。”

顾默成话中之意,不止人精似的几人,就连顾轻尘初出茅庐不久,也听得真切。

他虽否了顾轻尘的话,却说得含含糊糊,也未置可否,先推拒一番,却给了条出路,加上顾默成刻意加重的字眼,顾轻尘哪里还听不出顾默成是要求一个承诺,以示自己不做亏本买卖罢了。

衍之和顾默成、沈濂早有默契,何况沈濂在花会布局出了岔子,私下布置的势力免不了受些损伤,便只能越发重视起秋岳,一门心思要将秋岳拉入自己阵营,这些日子才下了苦功夫,否则以秋岳原先和顾默成的交易,藩王私下会面这等要事,秋岳又哪有资格留下来呢?

只是沈濂不知衍之在其中的作用,因而也没怀疑到秋岳头上去,对顾轻尘找上顾默成的事,更是自己算计而来的结果,以沈濂的自负,自然不会怀疑其中有诈,之前教顾默成的话,也只是如何在顾轻尘身上捞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当然,其中的因由,顾轻尘自然是不尽知的,他深吸一口气,小指上似乎还残留这衍之的温度,他没有答话,默默转头看了一眼衍之。

好像又有些热了起来,衍之有些发怔,景象和声音好似隔着一层玻璃,听得模模糊糊,脑内轰鸣着各种各样的声响,衍之的意识一会儿拉远,一会儿又拉到近前,始终找不到点。

“原来七弟身边有军师。”

像是秋岳同顾默成说了什么,顾默成走回坐席一撩袍子施施然坐了下来,瞧着衍之欣然笑道,声音在衍之耳中支离破碎。

“之前夏霖一案,倒是多得孝王相助。”

秋岳清朗的声音突兀地穿过心里那道玻璃撞进衍之脑海之中,是之前便商量好的话,衍之悚然一惊,汗透重衫,满头都是渗出的冷汗,眼前隔着的玻璃忽然碎裂,静庐之中的景象和声音又清晰地传进衍之脑海之中,衍之捏紧手指,像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也并非轻尘之功。”

听到顾轻尘声音的时候,衍之深吸了一口气,悄悄直起腰板,准备好了开口。

“明人不说暗话。”顾默成看向了衍之,笑眯眯地道,“孤向来任人唯贤,不拘一格,也不拘年龄、出身,是何身份,七弟回宫以来,多有出人意料之举,听闻身边有一人居功至伟,想必今日来此,也是此人之功。不如请这人出来一叙如何?”

顾默成话里话外,看着的都是衍之。长公主巫蛊事件时脱颖而出的这位内宦,顾默成那时还在宫里,自然没有不知晓的,只是未曾和衍之相对应罢了,被秋岳一说,顾默成想起沈濂之前借他人脉往宫中递消息的事,只同沈濂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便通晓了其中的奥秘,看着衍之的眼神也越发意味深长起来,还带着些许的愉悦。

顾轻尘只做为难模样,看了一眼衍之。

衍之微不可察地触了触顾轻尘的衣摆,顾轻尘忽然便安心下来,隐约有些焦躁的眼神也渐渐平复了波澜。

“既然兴王吩咐,奴才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衍之不动声色地起身拱了拱手,含笑从顾轻尘背后站出,负手而立。

顾默成心中以为衍之已然是自己安插到顾轻尘身边的钉子,欣赏地看了一眼衍之,自以为隐秘地同衍之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抬手道:“总管客气。在孤府上,不必称奴才,但称我无妨。来人,同总管看座。”

衍之谢过了顾默成,小心翼翼地顾轻尘下首新安的座位上坐好,诚恳道:“还叫兴王殿下知晓,我虽与孝王殿下谋划,却实在别无他意,只是故梨妃逝世之时,有言嘱托,梨妃与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过一介内宦,自然唯旧主之命是从,只想看护孝王殿下,待其平安喜乐,长大成人,我方不愧于心,也全了我这奴才的忠义。”

这话自然真假参半,衍之说到一半,戏做得十足,声音之中甚而隐隐带了哽咽,到了最后,竟也抬起袍袖拭起莫须有的泪来,顾轻尘和秋岳自然心知肚明,只是蒙在鼓里的沈濂和顾默成看着衍之这番唱念做打,也不知触了哪份心事,竟不由都唏嘘起来,看向衍之的眼神也越发温和亲近。

“总管忠义无双,年纪虽小,却实在深明大义,值得一叹。”顾默成击着桌案叹着赞扬了衍之,一顿猛夸之后,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才咳着清清喉咙,话锋一转,道:“只是,总管之心固然可赞,我兴王府上下人口甚多,也实在无力担负至阳殿之兴衰,更别说多养一两个闲人了,总管有所不知,虽有藩王之尊,孤……也难啊!”

顾默成在这厢哭穷,自然不是为了别的,衍之闻弦音而知雅意,三言两语将顾默成想要的干货抛了出来:“殿下又何必如此自贬。如今朝堂之上,还有第二个有殿下这般威势,兼有殿下这般手腕的亲王么?”

“哦?”

顾默成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同沈濂对视,袖着手看向衍之道:“说下去。”

“如今陛下适龄参政的皇子,也无非大殿下、三殿下,还有殿下您,这三人而已。而大殿下与三殿下么……”衍之摇了摇头。“虽是嫡出,不足为虑。”

“总管慎言。”

秋岳不动声色地貌似反对,却给衍之递下了进一步解释的梯子:“朋党之说,皆是虚谈,如今朝廷上下一心用命,几位殿下更是兢兢业业,何曾有半分私心?”

“正是。”衍之拱手附和道,又语气一变,沉了下来:“然而殿下光风霁月,却不能保他人也是如此。殿下您瞧孝王殿下,之前若非屡次有贵人相救,恐怕……”

衍之黯然地摇摇头,又继续道:“我知殿下心中也未有他意,只是若有人有心相胁,殿下还需早做打算才是。”

“总管说得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沈濂见秋岳和衍之一唱一和,虽没听出什么问题,但却不敢任由主动权掌握到衍之手里,毕竟,别人不知道,沈濂自己可清楚得很,就在花会那日,自己不止许多不能明说的产业受损,就连原本看得好好的衍之亲父,也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在房间里。

沈濂自然不相信是衍之自己做的,若衍之有这般本事,自己又岂会不知?她所依仗的不过镇北王府罢了,而那日不管是陆嘉、皇后还是世孙都没有别的动作,到头来到底是谁杀的人,沈濂到了现在也没查出来,却不能同外头说,更不能同顾默成和衍之说,也只能暗自吃了这个哑巴亏。

但是衍之……如今倒不能像之前那样放心了。

沈濂暗自下定决心,眸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