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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用膳

第五十一章用膳

古语有云:民人以食为天。

可见肚子饿了要吃饭,不管身份高低贵贱,实在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古语却又有另一句,叫做秀色可餐,又可见得有些人是不管吃不吃饭,总归要一饱眼福,方可心满意足,若是见得美人,更如享饕餮盛宴,其中美妙滋味,不可言说,若非此道中人,更不会稍解半分,只做痴言痴语,一笑便是了。

但旁人尚可坐视,纵然是自晚膳开始便一直被淮王有意无意打量的衍之也只做不知,只是顾轻尘同长乐祁阳师徒二人在一旁瞧着,却气愤难当,便是吃饭也没滋没味。

衍之同长乐祁阳现在这般身份,自然是不能同顾乐之并顾轻尘兄弟二人同席吃饭的,也只能在一旁伺候,并水生、小顺子一起,时刻注意着两位殿下。顾乐之又未曾收敛,视线总往衍之飘过去,席上饭菜也没怎么动过,顾轻尘瞧在眼里,只在心里默默气闷。

他素来关心衍之,长乐祁阳都能想到的事,顾轻尘在金陵长大,又在宫中耳濡目染,上头还有个顾乐之这般的哥哥,那些腌臜事,顾轻尘又如何想不到。因此也才强撑着硬生生不顾衍之的劝说从床榻上爬起来,顶着一身的伤在这厢吃着,此时见顾乐之只知道盯着衍之看,心里便连着咯噔了好几下。

顾轻尘不知衍之已然拒绝过顾乐之,而顾乐之向来不会勉强同一个人第二次,偏来纠缠衍之,也不过瞧着顾轻尘如临大敌的模样心里好玩,外加衍之的相貌确实当得美人之赞,虽是青涩,却别有一番风趣,正当浮一大白,实际对衍之早已经熄了那份心思。但顾轻尘并不知内中详情,他只觉顾乐之偏爱衍之,便因此苦思解决之道,眼下却只能暗自发闷,心不在焉地用着饭,最多间歇着同顾乐之搭几句话,让他的眼神从衍之身上移开一会儿罢了。

但顾乐之虽盯着衍之,衍之却着实没把顾乐之放在心上,只是长乐祁阳在她旁边咬牙切齿,衍之心中颇有些好笑罢了。不过瞧着顾轻尘的模样,衍之心中却又是另一番思量。

顾轻尘自以为看起来还算冷静,但不算顾乐之纵横宫闱这么些年,也能看得出顾轻尘的这些情绪,只是暗自好笑,衍之同顾轻尘这么些年的相处下来,又怎么看不出顾轻尘这晚膳吃得神思不属,眼神一直在自己同顾乐之之间转来转去,气鼓鼓的小脸倒真有了几分十一岁孩子的天真模样。

衍之心下一软,轻叹了口气。

虽则她并不在意,但她看着长乐祁阳和顾轻尘的模样,若是她什么都不做,这师徒两位事后可免不了要发一通脾气的,到时候遭殃和安抚的人,也还是她罢了。

衍之在心里给了自己理由,便走到顾轻尘身边,躬身“轻声”道:“殿下,谷太医叮嘱酉时末得用一回药茶,外加常总管传陛下旨意,戌时二刻,殿下便得移居养心殿,虽说细嚼慢咽方为养生之道,但眼下还请殿下快些用饭。淮王殿下乃客,身上又无事,自然同殿下不同,还请殿下以自身为重。”

顾轻尘初一惊愕,随即眼珠一转,便领会了衍之的意思,立马借机发作,皱眉做戏道:“孤自有主张,你且先去准备便是。本王同六王兄正相谈甚欢,便是多耽搁一会儿时间又如何了偏生你的顾虑这么许多,真是扫兴!下去下去!”

说完,顾轻尘还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也不管衍之,只是满面笑容地冲着顾乐之笑道:“六王兄不必在意,且用膳罢,方才我们说到何处了?”然后又冲着水生将脸一板,呵斥道:“没点眼力劲儿吗?快给六王兄斟茶水!”举箸又同顾乐之指点桌上的菜品,道:“六王兄请,我最爱这道卷生龙须炙,光禄寺难得有道做得不错的菜,六王兄可要好好尝尝。”

顾轻尘这般三两下便将话题带了过去,看着衍之退到殿外的身影,悄悄松了一口气,更是热情地同顾乐之介绍起来。

“小七不必客气。”顾乐之眼睁睁瞧着衍之退下,竟也一点都不急,慢悠悠饮了水生递上的茶,夹了自己席上的卷生龙须炙尝了,笑道,“这道卷生龙须炙确实火候得宜,就光禄寺来说已算得上难得。只是光禄寺选材却未曾选好,食材便罢了,炭火虽说用石炭居多为常,但若用龙涎香为炭,炙三分烤七分,如此肴中便更多一丝清甜,颇为爽口。”

顾轻尘只是随口提了个话题,却不料顾乐之竟这般了解膳食,情不自禁地向前倾了倾身子听着,听顾乐之说完,顾轻尘方意犹未尽地赞叹道:“六王兄对饮膳竟这般了若指掌,小七倒是孤陋寡闻了,只是龙涎香……以小七的分例,怕也只能偷偷地吃上一两回罢了。”

一时竟有些唏嘘。

顾乐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从容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燕石妄珍罢了。我向来重口腹之欲,在宫外也方便些,多养了几个厨子,又常常在金陵四处转悠,自然对这些门道便心中有些数。其实这还不算什么,便是我这般奢侈,比起世家豪门,也仍然是不够看的,更罔论前朝。要说玉盘珍馐、八珍玉食,还是前燕来得更奢华讲究些,单看前朝留下的手记食单,便让人手指大动,可惜……太祖崇尚俭朴之风,这些东西,早就一股脑全禁了,如今,也就那些百年风流世家,仍能得其中三味罢。”

说到最后,便是顾乐之也不得不感叹了几句,颇有些惋惜不舍,只是却碍于身份地位,不能对太祖置喙太过罢了,如今能说到这般地步,已经是顾乐之仗着自己得宠,向来超然于诸位皇子之外,不会遭忌的缘故了。

但顾轻尘却与顾乐之不同,顾乐之能说,顾轻尘却不能,便只好淡淡地笑了笑,硬生生又将话题拉了回来,道:“如此,便只试试光禄寺的珍馐便已经足矣。只是待来日,若王弟有幸去六王兄府上做客,六王兄可要让府上的大厨好生招待小弟一番啊。”

顾乐之闻言,洒脱一笑,一口饮尽盏中茶水,竟喝出了几分饮酒的潇洒狂态,清隽尔雅地挥袖道:“自然不致七弟失望便是,我那淮王府,可随时恭候七弟驾临哩。”

若说天下世家,太祖顾璜出身的顾氏也算得上是其中一脉,新安顾氏,虽因人才凋零,现在没什么人入朝为官,却谁也不能忽视,只因当朝皇室,正是新安顾氏的旁支,而现下虽以金陵话为官话,诸位皇子却是要兼学新安吴语的,而顾乐之母妃更是吴地出身,吴语对顾乐之的影响还要较顾轻尘更大些,故而顾乐之一高兴,忽然带出了几分新安吴侬软语的口音,顾轻尘也只是挑眉看了看顾乐之,心中也不以为奇。

听着顾乐之的吴语,顾轻尘忽然来了几分兴致,也顽皮笑道:“好请六哥照顾哩。”竟也是十足十的吴语腔调。

顾轻尘小时候学得不怎么认真,期间又去了好几年护国寺,如今想起,竟也没如何忘记,只是想起当初被谁抱在怀里一个音一个音教导的情形,一时五味陈杂,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顾乐之微微一笑,忽然停箸,从席边立起身来,道:“小七且用膳,王兄我且去方便方便。”

说罢,顾乐之向顾轻尘一拱手,婉拒了水生的带路,特意点了长乐祁阳,顾轻尘看在眼里,却也不敢直接拒绝,同长乐祁阳对视一眼,见长乐祁阳面无异色,便点点头应了。

因还在用饭,廊下的灯笼一直点着,因而走在廊中,倒也不怕瞧不见路。

长乐祁阳因为了糊弄这差事,向水生和衍之请教过至阳殿的构造,因此不同之前,现下已带路得十分熟门熟路了。只是长乐祁阳因衍之的事,对顾乐之左右有些偏见,因此也不去看他,只专心致志地带路。

将入夜了,廊下静悄悄的,在室中用的木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啪嗒啪嗒,倒有几分意趣。

“难得有幸见到长安令主,小七倒是好运气。”

顾乐之轻飘飘出口,却震得长乐祁阳发懵,像是有十口八口钟磬在耳边一齐敲响,长乐祁阳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出口否认道:“淮王殿下之意,长乐不明白。”

促狭地看了看长乐祁阳,顾乐之倒没有为难长乐祁阳的意思,只是打趣道:“能见到裴先生的高徒这副模样,我也算替父皇报了仇了,嗯,这倒不错。”

长乐祁阳心往下重重一沉。

裴先生便是前代长安令主,他这一门传到长乐祁阳身上,自然长乐祁阳便是长安令主,这件事,长乐祁阳不管是衍之还是顾轻尘都未曾说过,甚至江湖知道长安令者,也不超过五人之数,知道长乐祁阳便是长安令主的人,便更是少上加少,但是顾乐之却……不,现在最重要的,是顾乐之到底是从何处得知他的身份的?

“长乐先生好大的忘性。”直到顾乐之悠悠哉哉地解答了,长乐祁阳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话问了出来。

顾乐之并没有多卖关子,只是微微一笑,道:“长乐先生救小七那会儿,不是还同我的人有过一面之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