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晨这番话，说的再含蓄，也有那么一点指点意味。

若在之前，陆晨一个初入先天的小辈，妄言指点一位天人武圣，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但他现在这么说，倒是没人觉得不妥。

他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一个人的脸面，从来不是别人给的，而只能靠自己去挣。

“指点谈不上。”

陆晨眼瞳清幽，浅笑道：

“高先生，方才我们是比武，现在倒是可以来论一论道。”

“先生的‘忘心七式’，劲道运用之妙，究天人之极，小子弗如远甚。但就小子看来，与其‘忘心’、何如‘问心’？”

“何解？”

高长恭又是拱手。

陆晨笑了笑，侃侃而谈：

“我们生而为人便有心，何须忘掉？先生心中有迷惑，有困顿，有苦索，何如以先生之刀，去问一问这大道无情、这天道苍茫、这世道人心？”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问生而何欢、问死而何苦，问情为何物、又归于何处。问轮回何在，问宿命安有，问苍生何辜。”

“天无寿、地无极、生死都是天命，哪怕明日便死，今日也无须减我骄狂。情之一物，不知所起，不知所踪，一往而深，最是伤人。但既生而为人，人世八苦，自然得从容去面对，无论结果如何，多年之后想起，都是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回忆……”

“当然，在小子看来，我辈武者的道，最终还是要归结到天下苍生。舍小我成大我，舍小爱成大爱，这便是慈悲。先生与其修太上忘情，何如以情入道，能极衷于情，变成极衷于刀……‘忘心七式’反其道行之，便是‘问心七式’。”

“高先生若能明悟此番道理，实力必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高长恭听着，若有所悟。

“与其忘心……何如问心……”

他对着陆晨鞠了一躬，正色道：

“陆先生大才，长恭受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他这个样子，竟是对陆晨执弟子礼。

“高先生不必如此。”

陆晨连忙将他扶着，“我刚才说的，不过是一家之言，具体如何，还得由先生自行摸索顿悟。”

“那是自然，不过传道之德，长恭没齿难忘。”

高长恭正色道。

他本就是冷淡自矜、沉默寡言之人，心中便是再感激陆晨，言语上也不会表露太多。

能想这么连着两次感激陆晨，已经是破天荒。

切磋之后，王玄策和高长恭二人便告辞。

出了别墅，王玄策问高长恭：“长恭，你觉得陆晨此人如何？”

高长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玄策公觉得如何？”

王玄策眯着斗鸡眼，正色道：“虎豹之驹，虽未成文，已有食虎之气。此子虽还年幼，但就在刚才，我竟是看到了龙皇大人的七分风韵。龙皇大人后继有人啊。”

他口中的龙皇大人，自然是二十年前天下无双的野狐先生。

说到此处，王玄策以古怪腔调哼起了半阙词：

“多少事，从来急。

天地转，光阴迫。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