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黑暗包裹着马拉萨的声音在空气中蠕动，像是一台老旧磨损的唱片机，每一圈的转动都在努力赶往下一次轮回，又随时可能戛然而止。

“我潜回了亚山，并且将虚弱的她送到了克罗尼，除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以外，克罗尼也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够让她依托恢复的星球，由母亲创造的两个世界，奥利维亚以及克罗尼，其上诞生的生命都是依托于母亲的力量法则，却并没有苏醒世界之源，因此我觉得她可以在这里安定下来，并且母亲也一定想不到我会这样做，那个时候我身上的秩序印记已经完全消除，而她也进入了绝对虚弱的状态，所以这一次潜入竟然成功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克罗尼却在我们离开之后苏醒了世界之源，并且是极其强大的意志，或许更早，但是它一直隐藏起来了。当我将她送入星核后立即引来了本源意志的强烈敌意，甚至一度想要将她吞并，无奈之下我只能奋力与它对抗，并且最终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在最后时刻我向克罗尼的本源阐明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并且表示如果它要继续吞并她的话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一起灭亡，它妥协了，并且告知了我的德拉古丽娜的存在，这个精灵少女可以帮助掩盖她存在的气息，这么多年来它也是在精灵少女的帮助下才成功遮掩了它已经觉醒了这个事实，但代价是我必须立刻离开克罗尼，独自承担母亲的怒火并且将这个秘密永远的掩埋下来。”

“我答应了，在将她安顿好后，我独自离开了亚山，去迎接最后的命运。”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虽然马拉萨对之后的事情一笔带过，但李尔却能想到那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旅途，马拉萨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了她的承诺，不说完全失败吧，至少她的行为争取了很多的时间，以至于亚莎在得不到世界之源的情况下不得不耗费神力将他从另一个平行宇宙牵引过来。

而在知道了这么多的真相之后，李尔猜测他的到来恐怕还不仅仅是因为世界之源，因为世界之源只能让她恢复却并不能让她有质的提升，如果她与鄂加斯二次大战再试图吞噬对方的话，恐怕又是一样的结果，所以他受召唤而来，所以亚莎不愿意干涉他地成长以及像萨-艾朗那样直接提升他的力量，只是在保证他生命存续的前提下给予足够的自由空间，她应该从马拉萨身上得到了什么体悟，只是现在还不明白的一点就是，虽然他现在确实觉醒了虫洞法则的力量，但亚莎又是如何知道这一点的？

到了那种层次，他绝不相信亚莎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感就进行一次豪赌，越是对虫洞的理解深刻，他就越明白亚莎把他从另一个多元宇宙召唤过来是何等的伟力，可以说亚莎之所以一直对他保持宽容的姿态，其真实意义就等同于养猪，而克罗尼就是他的猪圈。

名义上亚莎虽然没有干涉过李尔的成长，但事实上她确实在一直不断地怂恿他搞事情到处树敌，并且也默许了那些他还无力抗衡的敌人多次正面的冲突，为的恐怕也是加快他成长的进程，养肥之日也就是下锅之时。

就像几千年前的马拉萨一样，刚刚觉醒黑洞法则的元素之龙不可能是亚莎的对手，而亚莎也果然也没有给马拉萨任何的成长空间就果断出手将她抹杀了，现在自己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自己觉醒的法则之力比马拉萨当年更完整，而亚莎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恐怕你当年的牺牲是失败了，亚莎已经发现了克罗尼的异常，并且召回了萨-艾朗，而且同样发现这一点的还有鄂加斯，他同样派来了自己的次子卡斯贝勒，在他们两个重新脱离地狱星以及月亮之前恐怕克罗尼就会迎来一场大战，而其结果将是毁灭性的。”

李尔不无忧虑地说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萨-艾朗降临后他基本上已经处于被架空的状态，而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也不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神魔乱舞，血海滔天恐怕是最适合的两个形容词。

“萨-艾朗是谁？”

马拉萨惊讶地问道，这个问题让李尔蓦然一愣，随后才意识到萨-艾朗成为第七龙是在一千多年前，而那个时候马拉萨已经在逃亡了。

“第七龙，是由人类魔法师的身份第一个接触到亚莎秩序核心的人，亚莎向他讲解了魔法的终极奥义，并且最终提携他成为了自己的仆人，嗯？不对，你说艾尔拉思他们因为世界之源的排斥都无法再回到克罗尼，那为什么萨-艾朗可以？”

这回换成是李尔不解地提问了。

“我不是很理解你说的情况。”马拉萨那双深渊般的紫瞳眨了一眨，似乎陷入了某种深邃的思考，“母亲只创造了六条元素之龙，而且创造我们之后她就陷入了休眠，应该没有可能再创造第七龙出来，所以你说的那个萨-艾朗应该就只有龙的名号而已，如果说他没有被世界之源排斥那也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个他算是本土的神灵范畴，第二个就是他的力量并没有强大到超出世界意志的允许范围。”

不愧是最睿智的黑暗之龙，马拉萨只是稍微一思索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这个判断也让李尔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萨-艾朗现在就是倒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利斯之剑，他越是不那么强大，对于李尔来说应对起来就会相对简单一点。

“那么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李尔再次虚心的请教道，对于和龙神斗争这件事，他还是非常乐意倾听一下马拉萨这位‘前辈’的意见的。

“不是应该，是必须，我能够感受到你觉醒的法则之力比我更加完善，那么你也就应该明白你和我一样都是命运的选择，我失败了，并且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但如果你再失败，付出的代价就绝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而已，另外我必须提醒你一点的就是要谨慎谨慎再谨慎，不要觉得自己掌握了法则之力就可以目空一切，事实上就算只论对法则的领悟程度，你现在连我当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力量上则更是相去无边，母亲的强大超乎你的想象，而且我不知道在摧毁了我的本体之后母亲会从中发现什么，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如果她伤势恢复从月亮中挣脱，绝对会比无尽岁月之前的创世之战时更强。”

马拉萨语气沉重地教训着，而这一次李尔也是空前难遇地收起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痞态，对黑暗之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认真聆听。

“请您指引我。”他深深地鞠躬。

“谈不上什么指引，我们是被命运之线牵在一起的两个灵魂，而像我们这样的离经叛道者，恐怕也不会再有第三人了，我会竭尽所能的帮助你，这也是我留下这缕意志守候在此处的目的，算是宿命的传承吧，我的使命就要结束了，后面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马拉萨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那沉重的哀伤宛如穿越千年的时空直接降临，她沉默了一会，然后那光影所化的龙身就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我对于黑洞法则的领悟，已经尽数记录在这缕残魂当中，且当做是给你最后的礼物吧，虽然没有本体无法演示出真正的能量形态，但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

这段话说完，马拉萨黑暗之龙的形象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根本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奇景，李尔知道那是黑洞，可是又和他已经掌握的黑洞有着细节上的区别。

理论上来说，已知的黑洞就是一个时空曲率大到光都无法从它的视界事件中逃脱的天体，而它的中心就是一个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时空曲率无限高而热量无限大的奇点以及周围一片虚无的天区，且这个天区与范围内是隐身不可见的。

然而马拉萨所展现出来的这个黑洞虽然也具有常规黑洞的所有特质，然而却有几个他未曾见过的非常规表现。

第一个就是电荷，马拉萨所演示的黑洞在运转过程中除了黑暗法则的凸显外，还有明显的粒子电荷摩擦的迹象，这导致这个黑洞的视界与无限红移面被区分开来，黑洞视界分成了内外两个，无限红移面同样也是如此，这带来最直接的效果就是这个黑洞的本来应该接近无限的吞噬能力被打上了折扣，如果有物质能量或者光线能够挣脱外无限红移面的话，那么就可以从黑洞之中挣脱出去。

第二个不同则是奇环，马拉萨演示的黑洞内视界中心的奇环明显质量更大，因此那里形成了一条明显的时空闭合线，也就是时间终止的地方，并不是停止，而是时间运行到了这里就仿佛到达了世界的尽头，奇环会排斥它穿越黑洞去往未来，而单向膜区又会不断地吞噬被斥回的时间，沿着这种时空曲线不断运行，物质能量看起来就像是不停地在未来与回到过去之间穿梭，这恐怕也是马拉萨独有的能力。

第三个则相对好理解一点，眼前的这个黑洞在不断运转的过程中质量也在不断地变化，当能量损失到达某个界限而质量又接近最小时，它就不再是吞噬而是开始了喷发，之所以李尔觉得好理解是因为他知道这是白洞的征兆，而且他比马拉萨更幸运，因为他接触到的是完整的虫洞法则，如果当年的马拉萨也像他一样，恐怕后来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担子更重时间更紧，亚莎没有给马拉萨成长的空间，自然也不会给他，而且他在接受了马拉萨的馈赠之后已经隐隐有了某种感悟，不是以前那种斗气或者魔力晋升时的感悟，而是溯本求源地体会到了本质的变化，而且他也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这种变化一旦产生其发展和后果将是不可逆不可终止的，也就是说他再想瞒住亚莎，可能就是难如登天了。

“看清楚了吗？”

这种沉重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马拉萨完成了法则的演示恢复龙身，而这一次她的魂影已经几近透明了，很显然她所有的魂力都即将耗尽了。

“嗯。”李尔肃穆的点点头，“您是如何做到让黑暗法则和雷电之力在黑洞中存在的？”他知道时间不多了，因此也没有半句废话抓紧询问自己的疑惑。

“本质上一切的能量形态确实会在黑洞里坍塌成虚无，但是你不要忘记了，一切的能量形态也正是在虚无中产生，这两点并不矛盾，我记得你此前跟我说过你曾借用过西莱纳她们的力量，与我看来那是完全没有必要的，掌握了虫洞法则的你就是力量之源，你不受任何制衡，也无需仰任何人鼻息，也许之前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的是怎样的力量和使命，但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将它牢牢地刻印进你的心里。”

马拉萨的声音就像在风中倔强挣扎的烛火，虽然努力，但是却有说不出来的疲惫。

“我知道了，关于世界之源，您还有什么要对我嘱咐的吗，我是否应该和您一样尝试着和他们建立联系？”李尔点头答应然后再问。

“联系吗？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尝试一下，不过它并不怎么友好，你要当心。”

马拉萨沉凝了一会儿然后如是说，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双翼上的紫色光芒开始像流萤一样点点飘散坠落，再然后那黑色的鳞片渐渐泛出一种耀目的苍白，随后周围的黑暗更浓烈了，强烈的视觉差距下，那具光影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缓缓融入李尔的身体。

“我要走了，接下来的路你要靠自己，另外，善待她，她的名字是曌……”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马拉萨只留下了这么一声叹息，而站在那片重新浓稠起来的黑暗之中，李尔再一次的深深鞠躬，虽然魂影飘散，对方已经看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