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主持祭典的效率还是一如既往的迅速，只用了半天的时间龙神广场上就散发出一种足以令人不敢仰视的神圣和庄严。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献祭没有安排民众的围观，所有居民工匠都被勒令在居所中朝奉，着装齐整的神殿骑士在红毯两侧一字排开，能够出现在祭坛之下的，都是两个教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真正参加祭祀的只有五位——李尔、昆莎、贾格、塞壬和阿芙洛狄。

走在奢华的红毯之上，李尔竟然有一种为他人做嫁衣的奇怪感觉，看着两边威风凛凛的神殿骑士，曾几何时他一度想过要将这支力量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甚至还打起了传说中的龙骑士的主意，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盆冷水。

不仅这一切都不可能是他的，连他此前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其实也不是他的，说白了他不过是一个执行者，以亚莎之名得来的一切，也终将归于亚莎。

这让他想起来在克里米亚山谷中和山德鲁的对话：“我是狗，你也是”。

祭品是萨-艾朗降临时随手击杀的两个恶魔小领主的头颅和心脏，并没有经过特意的清洗，染血的心脏像是被直接从胸腔里掏出来，断裂的血管还附着在上面，‘咚！咚咚！’，走近了之后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命力。

两颗拥有着蜷曲山羊角的头颅兀自睁大着双眼，不知道萨-艾朗用了什么方法，四只像黑曜石一样璀璨的眼球中还保持着临死前一刻的仇恨和惊惧，像是被放干血之前的死猪，当风从下方脖颈的断口灌入，那两颗头颅的喉咙里就发出“嗬嗬”的抽噎声，如同在忏悔自己罪恶的生命。

祭品被放入了祭坛顶端的九芒星中，萨-艾朗亲自主持，德洛等人则是谦卑地在祭坛下跪成了一片。

“万军之主，万界之母……”熟悉的颂赞声响起，萨-艾朗的声音像是一座巨大无比的晨钟，激荡的音调通过他喉结的震动在迷雾岛的上空以及地下各个角落里回荡，李尔跪了下来，昆莎巨大的投影刚好淹没了他的背脊。

与以往不同的是，李尔这一次并没有第一时间感受到亚莎意志的降临，他感受到了那股磅礴浩瀚的威压，但是意识形态中并没有传来任何交流的信号，一直到看见他身前的阴影剧烈抖动了一下，他才确认亚莎的意志确实已经投注到场间了。

李尔低头思索着，考虑等下要如何向亚莎交代丢失秩序神光的事情，说实话是不可能的，但亚莎也绝对不可能像萨-艾朗那么好糊弄，鄂加斯的那道意志虽然强悍，但李尔并不确定是否真的就能够达到销毁亚莎留下的印记的程度，以这个借口来搪塞如果被亚莎发现了，雷霆震怒之下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急切间想不到什么好理由，正当李尔犹疑不觉间，塞壬和阿芙洛狄已经开始称颂亚莎的圣名了。

无法确定亚莎许给了塞壬什么样的承诺，但从塞壬的语调听起来应该是很能让他满足，而一直到现在他的精神意识中都没有任何的神念响起，按照以往的惯例亚莎必然是第一个和他交流的，甚至于和其他人的交流也不会避开他，但越是这种刻意的冷落，就让李尔觉得接下来这一关可能不那么好过了。

就在这时，覆盖在李尔身上的昆莎投影开始剧烈的变化起来，两道巨大的羽翼从厚重投影的两侧延伸出来，如同黑暗中绽放的希望之花，李尔甚至看到他面前的投影开始了剧烈的颤抖，那应该是来自于昆莎的激动。

但是他不能抬头，虽然亚莎一直没有和他交流，但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压始终都笼罩在他的身上不曾离去，他能从中感受到一丝不满，一丝失望以及一丝似有还无的疑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贾格都开始用他那干瘪的脑袋和溢美的言辞赞颂秩序龙神的恩典之后，李尔的心下猛地一沉，他知道接下来肯定要轮到自己了。

“你让我很失望。”果然，下一秒亚莎的声音就如海啸般在他的精神意识中澎湃而起，并不像以往那样的温和，过于强烈的动荡甚至让李尔脑中一阵刺痛脸色瞬间发白，也是直到这一刻，李尔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亚莎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以前的狂妄若不是亚莎宽容，让他死一万次都绰绰有余。

“鄂加斯的混沌之力并没有消失，找到它，然后把世界树之心一起带来给我。”更让李尔胆战心惊的是，亚莎根本就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而是直接下达了命令，这虽然省去了他徒劳解释的功夫，但亚莎对他的不信任已经昭然若揭了。

“嗯？”还不等李尔答复亚莎的神谕，一个疑问的音调突然在他脑海里形成，然后毫无征兆的，一股庞大的威压就瞬间降临了他的身体并且充斥了他周身每一个细胞，如X光般毫无遗漏的窥探着他所有的秘密。

李尔感觉十分痛苦，不仅仅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像一个被剥光了所有衣服扔在广场上供人围观的妓女，更因为亚莎庞大的神念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身体机能所能承受的极限，在这股威压之下他体内的骨骼甚至都因为剧烈的压迫而发出‘咯支咯支’的痛苦哀鸣，全身血液几近凝固，心脏的跳动更是因为那股冰冷寒意降到了一个仅能维持他生命存续的低谷，李尔咬着牙齿浑身颤抖却一声不吭，在那股磅礴神威的压制下，他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兴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李尔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因为长时间缺乏血液的滋润而陷入麻痹的时候，那股恐怖的威压终于缓缓消散了。

“你使用了我给你的力量，但是身体却并未因此而衰老，不仅如此你现在的生命力体征甚至比第一次使用我的力量之前还要旺盛，但我并未从你的身体里和精神世界发现任何异常，发生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并未发现异常的缘故，当亚莎的声音再度从脑海中响起的时候，李尔的感受明显轻松了许多。

“我不知道，和鄂加斯神念投注的尸龙一战后我因为消耗过度彻底陷入了昏迷，当我醒来之后就已经是这样了，身体里发生的事情也远远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一直以为这是您神迹的展现。”

李尔谦卑的回答道，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万劫不复的打算，但是亚莎竟然没有发现他心脏里的那处异常，这一点让他在暗自庆幸的同时更加坚定了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哪怕他是受亚莎牵引而来并且现在也归于亚莎的羽翼之下，但是他更加清楚虫洞法则对于亚莎的诱惑力，作为原初之龙，亚莎在掌握秩序法则的同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彻底消灭鄂加斯然后吞噬对方的混沌法则，这一点李尔从虫洞展示给他看的创世之战中已经无比确定，这个世界一定有比亚莎和鄂加斯更高级的智慧形态，而且这也是亚莎追逐的终极目标，如果不是那样亚莎为何要在鄂加斯已经表示臣服之后依然痛下杀手。

一旦让亚莎知道他身负层次更高的虫洞法则，剥皮抽筋掏心挖骨噬魂炼魄李尔都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奇怪，在追寻生命的终极形态这个宏伟目标之下亚莎连自己的孪生弟弟都可以痛下杀手何况是没有半分羁绊的他。

而对于亚莎为何会耗费无数神力将自己从另一个平行宇宙牵引过来的真正目的，李尔到现在也已经有了明确的猜测，对抗鄂加斯是假的，因为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场战争都是亚莎处于绝对的优势方，希望能够寻找到一种办法将鄂加斯彻底毁灭然后吞噬对方的混沌法则才是真。

创造世界与元素之龙，亚莎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在为这个目的而服务着，甚至于李尔有一个更加大胆的猜测，鄂加斯现在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亚莎在刻意放任着，想要通过漫长时间长河内对于鄂加斯那些魔鬼子孙的研究而打开突破口，否则如何能解释作为战败方的鄂加斯竟然还有余力兴风作浪。

曾经李尔对于亚莎所说的鄂加斯通过某种灵魂联系建立了和她之间的纽带然后窃取力量这一点并不怀疑，然而现在，尤其是刚才亚莎直接对他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后，他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当然，现在所有的想法都是建立在他的猜测之上，而且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能力背叛，否则都不用亚莎亲自动手，萨-艾朗或者塞壬随便一个就能让他灰飞烟灭了。

“鉴于你这次的严重失误丢失了我给你的印记，先知剑我收回了，把世界树之心和鄂加斯的神性残余带给我，我会再给你别的恩赐，记住，尽快。”

当亚莎的这道神念飘散，李尔就感觉自己手上空间戒指上的宝石发出一阵‘嗡嗡’的悲鸣，一条条蛛网般的裂痕迅速的窜满了表面，在嘭的一声流光四散后，一道银光飞离了他的手背转而落在了祭坛上的萨-艾朗手中。

“如您所愿。”李尔谦卑的伏低了身体，与此同时他感觉心脏某处的一个地方同样发出一声脆响，裂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