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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1 / 2)





  那小厮不敢怠慢,秉着灯笼踅跑进去。远处相帮所见,惊掉一个下巴,忙由马车上下来,端正地望向青莲。她就在门下左右踱步,一片藕色的裙在夜风中萦迴婉转。

  不多时,果然见门又吱呀翕开,宋知远罩一件月白兰纹圆领袍,怀抱着四五个匣子气喘吁吁,回身朝四下吩咐,“不用跟着我,我自个儿去。”说罢,跨出门内,跟着青莲一壁行一壁问,“是明珠病了?”

  “正是呢,”青莲引着他往马车上去,进了车内才想起此病不雅,倒不好意思说出来,只随口打着哈哈,“天凉了,身子骨不经事儿,大夜里的惊了三少爷,真是不好意思。”

  马车疾行,略显颠簸,险些将宋知远的一颗心也颠了出来。他原是秉灯夜读,猛然听见明珠的消息,喜得撒书拔腿急吼吼地就赶出来。原本又是担忧又是欢欣,眼下听见青莲含糊其词,想来没什么大碍,心内骤然剩难得的喜悦彭波了整个胸膛。

  明月西沉,照进画堂绣阁,宋知远紧随其后,一路打听了明珠近况,半步不落地跟着青莲踅入房中。才将一捧东西放下,就听见脂粉浓香的珠帘内隐约传来一声低吟。他手急,二女还不及拦着,已见他撩了帘子入内。

  眼前是一副旖旎香靡的画卷,半隐半明的帐中,可见一俱妖娆扭动的身体,盈袖半遮的白皙手臂蹭在胸前,更可见得衣襟斜开,隐约露出一条起伏的诱人弧线。

  这是他一生至此所见过最动人的场面,几如见证一朵花苞,绽出极为妍丽盛状的姿态。而她低音婉转、起伏连绵的嗓音,使他如闻天籁。

  这一刹,他脑中轰隆一声炸开,喧腾起周身的血脉。他终于懂得,为何西施能灭吴、妲己覆朝歌,大概是因为一个男人沸腾的血液是起源于一个女子的身体,他们生于此,也将回归于此。

  于宋知远来说,这是久久的震撼,而对于青莲沁心二人,不过是须臾片刻,这片刻里,她们二人已经赶至帘内,一人推一人拽将他拉了出来。青莲更是直将他推入屋外的廊下,“三少爷,你回去吧,明珠没什么大碍,吃了药明天就能好的。多谢你跑这一趟,你快回去吧,啊?”

  “可不是,”沁心于男女之情上,比青莲勘破得多,瞧见他的神色,眼睛往他身下正中的衣摆上瞥一瞬,便了然于心,“宋小公子,你做弟弟的,已经是尽情尽义了,到底男女有别,你快回家去,她好了,我们再给你送信儿去。”

  两只筒形灯下,宋知远回神过来,收回眼看她二人笑一笑,“我这会子回去,必定要撞见父亲去上朝,被他老人家瞧见,又要挨训,索性等天亮了,我送明珠回去,顺道认认门儿,下回有事儿,我也好晓得你们住在哪里。”

  观他一身月中风华、态度从容,青莲骤然想起要正好借他说个谎,打发那张家大娘。于是扭头问沁心,“不知姑娘这里可有空房?好暂留我们三少爷歇息一晚。”

  夜,终于风歇喧止,沁心就将宋知远安顿在一间空房内。金釭凝夜光,高柳拔碎影,宋知远就在槛窗下靠一张软垫折背椅倚着,分明有床,却不去入睡,总觉那张床,沾了万千污垢,会玷污了他一身月白锦袍。

  他靠在无拓无纹的椅上,罩在暗夜不明内,轻阖着眼,脑中却清晰浮见方才所见那副旖情旎欲的画卷。漆黑眼前,无一不是她的脸、手、足、臂,以及掩在裙中两条纤长的腿,不用见,他就知道它们是肤如凝脂,纤如柳絮,半遮住一阙隐秘而甘甜的溪谷。

  渐渐地,月如粉霜、风若纱裙,他将自己的手下延,在一段想象的香欲馥情中,感觉她的低吟萦纡在耳边,似乎就坐在他的腿上,与他极尽缠绵地磨缠。

  如梦幻泡影的一夜褪尽,天潸潸落雨,几如一匹凉纱,裹紧心甸。明珠醒在晨起的浓雾中,只觉自己于长河中跋涉过来,周身乏力。

  她撑肘起来撩开帐,即见青莲端一碗药来,递到嘴边,“看你还这样不留心,谁给的东西都敢吃!快,将药喝了,缓一缓,咱们一会儿回家去,把床给人沁心姑娘让出来,让人家歇一会儿。”

  明珠想说话儿,才发现自个儿一副嗓子干痒难鸣,便先接了药,露在碗口外两只滴溜溜的眼睛,直将青莲望住。青莲便一五一十地将话儿给她说明。

  她这才恍惚回忆起几片模糊片段,又惊又怕、又愧又羞,“我好像记得一些,是缎烟拽我过去的。姐姐,不知她们那边儿怎么样了?”

  动静儿将贵妃榻上合衣而倒的沁心吵醒,她拖着半片裙游弋入脸,“还能怎么样?在我们这种地方,这种事儿谁说得清楚?还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往肚里咽罢了,横竖吃亏的又不是雪影自个儿,况且是她亏心,你当她还要闹出来替缎烟讨说法不成?”

  三人对目,青莲气涌难平,“她心眼儿如此坏,倒无事无息的将这事儿压过去不成?横竖吃亏的又不是她,她自然不痛不痒的,谁知道她后面又生什么坏主意来对付明珠!”

  沁心挨着床沿坐下,拂一拂明珠脸腮上被汗渍粘着的几缕发丝,情状无奈,“她是妈妈花银子买来的,自然想着让她做生意赚钱,眼看她下月就要点大蜡烛了,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沉默一晌,明珠眼内一铮,看一看二人,压下一副哑涩的嗓子,“我屡次不与她计较,她反而要想这种腌臜法子害我,就是佛祖在天上也看不过眼去。姐姐,我告诉你,她点不成大蜡烛的,她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骤一提,青莲才猛地想起在金源寺遭劫时所见之事儿,便拉了沁心过来,附耳说与她听。沁心听完,舒眉一笑,一双春水含情的眼转上一转,“我倒有个法子,要给雪影点大蜡烛那户客人我认得,最是认死理的一个人,我只让人将这话儿散播出去,那户客人听见,十有八九是要来退定钱的,其他客人晓得了,自然也不吃这亏,雪影自然就砸在手里了。我妈妈最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一生气,保不准就要把雪影脱手出去,凭她脱到哪里去呢,只不在这里碍眼就成了。”

  二人均点头认可,各自发笑。欻听得“笃笃”两声,有人敲门,沁心捉裙踅出去开门,见得是人如良玉的宋知远在门外,背靠着廊外的一片凉雨,含笑却如春风,“打扰姑娘,不知明珠醒了没有?”

  沁心侧身让过,他便直踅入屋内,撩开水晶帘,眼见明珠脸上汗渍淋漓靠在叠枕之上,隽颜如一片袅绕烟波,骤然又勾得他下腹些微灼热。

  他目无交睫地将明珠眱住,瞧得明珠直想起昨夜之事,羞涩难当,嗫声嗫气地道谢,“三少爷,难为你大夜里的跑这一趟,还在这里住了一夜,改明儿,我一定好好谢你!”

  原是推脱谦词,宋知远哪里不晓得,偏得寸进尺地跨前一步,“若要谢我,我现在送你们回去,你烧个饭给我吃,就当是谢我了,好吧?”

  “啊?啊、家里好像没菜……。”

  “不妨事,吃个粥也成。”

  “……好像米也没有。”

  “那我喝盏茶也成。”

  在二人身上荡目一圈儿,青莲自有打算,含笑嗔明珠一眼,“一会儿我去买点好了,哪里就难倒人了?三少爷跟着奔波这一夜,不好连饭都不让吃的。沁心姑娘,麻烦你这一夜,也怪不好意思的,还要再借你家马车一用,等会子下去,就让我们小少爷将银子一起结了帐好了。”

  86. 喜讯  一面危一面喜

  霪雨靡靡开始下得酣畅淋漓, 啪嗒啪嗒坠在石桌院墙与残破的青瓦上,又由瓦上凝聚起一点一滴坠入木盆中,打断了一份漫长的尴尬。

  残旧的四壁内, 青莲烹上一盏热茶搁在宋知远面前, “委屈三少爷了, 我们这里太简陋了些,三少爷哪里来过这样儿的地方?且将就坐一会儿吧。”

  未及他开口, 明珠便笑盈盈地接了话儿,“可不是嘛,等雨小一些, 三少爷还是快回家去吧, 家里什么不好?我们这里四下漏风, 这样冷,你可熬不住。”

  两片筚门可怜兮兮地挂在框内,外面是一场倾盆大雨,果然下得人身上亦寒噤噤的。宋知远将四面环顾一圈儿,又落眼于明珠身上, 只觉着湿润润的空气亦被她的笑脸融化, 斑驳的墙、漏雨的顶比他所住的那些雕梁锦帐要温暖得多。

  他笑一笑,端起一只土窑盏呷一口茶, “不如我让人去另寻个住处?这里虽然好, 到底不够遮风避雨。”

  潇潇雨落, 洗艳杏秋林, 猛地门外响起急躁的敲门声, 将明珠拒绝的话儿堵在嘴里。二女一对眼,便猜出来人是谁,青莲了然一笑, 由门边撑开一把晕牡丹的油纸伞,款出院外。

  门一拉开,可不就是瘦面瞠目的张长生,他撑伞进来,一面问,“怎么你们昨儿一夜未归?!我来瞧了几回,都不见院儿里有动静,我就晓得,到了那么个地方,还能干干净净的出来不成!”

  一错身,就见正屋矮案上对坐着明珠与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年,更气得脸煞白!紧跨步过去,指了宋知远横眉对向明珠,“这是你堂子里的客人吧?哼,你还真有本事,卖皮肉都卖到家里来了?!”

  他说话极为难听,又颇有些莫名其妙,宋知远听不大明白,但观他神色亦知不是什么好事儿。便先拔座来以礼相待,“这位兄台,你上门为客,怎么却如此失礼?”

  一开口,便引得张长生怒目睐过,眼白红作一片。明珠瞧他总觉着易爆易怒,青莲瞧他却总觉着他脑子不大正常,故而一心想叫他死心,于是收伞跨门,冷眼一笑,“张二哥,三少爷是我们家的客人,你怎么说话儿这样难听?人家是名正言顺登门,你忘了?我头先与你娘说过的那事儿,这就是那位公子。”

  “名正言顺”四字,更激得张长生怒发冲冠,狠瞪一眼明珠,明珠只作不言,再瞪向宋知远。

  宋知远亦不甘示弱地将他望住,被他眼内的怒火亦点燃了自个儿心中的怒火。言之到底,他是国公府的三公子,不论在府里如何,在外头,亦是人人要敬得三分之人。如今被一个平头百姓这样威慑,如何不动怒?

  剑拔弩张中,张长生脑中骤然想起他娘的话,便暂且按捺住,拔步而去。这一闹,闹得雨声渐收,青莲知道宋知远一头雾水,蹲身秉明,“三少爷不晓得,这是我们房东大娘的儿子,不知道发的什么梦,只把明珠当成他的未婚妻一般,处处紧盯着。正巧今儿少爷来,便借您打发了他去,三少爷别介意。”

  稍稍思忖,宋知远疑惑得解,踱步望向半开的院门,想起张长生贪婪的眼与一身棉布袍,眼中汀蕙半凋,如视蝼蚁。

  江天欲晚,他怀揣心事打道回府,伞边湿哒哒地滴着水,一滴滴渐渐将浸凉了他的一颗温热的心。他一步一行,脑中一闪一念,明珠正如一颗宝珠,不断地被人窥觎,前有大哥宋知濯,后又来了这些阿猫阿狗,大哥便罢了,这些人算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