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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就学之始

第七十九章就学之始

直到悄无声息地钻回自己的主殿,顾轻尘仍有几分懊恼。

摆摆手让在主殿急得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水生去准备今日上尚书苑的衣冠,顾轻尘自己坐在小几旁撑着脑袋兀自发愁,连小顺子替他更衣洗漱也没什么反应,只像是提线木偶似的,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顾轻尘这模样也不是第一次,每次和衍之总管或者佐参军事杨乐说完话,十回里总有那么四五回背过来要皱眉叹气,水生和小顺子一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后来便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这位主子时不时少年老成的模样,只当做没有看见,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替孝王准备着合乎礼制的衣冠配饰。

今日是去尚书苑读书,圣人有教无类,顾轻尘初次就学,是一定会参拜孔孟二圣的,在圣人学堂之中,国朝规矩向来如此,便是皇子亲王,初日就学也只有着士子巾服的份,只是顾轻尘到底是正经敕封的亲王,虽是玉色布绢制成的生员襕衫,宽袖皂缘,配以皂绦软巾垂带,仍在暗纹上下了功夫,领上绣了金线赤龙,肩上担荷,绣纹与寻常亲王常服并无二致,配饰也精心挑选过,还特意以锦绮镶履,仍是规规矩矩戴四方平定巾,却俱是尚衣局量身体裁,配得顾轻尘意气风发,神采奕奕。

既然换上了新衣,顾轻尘也便强打起精神,长呼了一口气,将昨日的事抛在脑后,毕竟今日就学之事,还要更要紧些。他整了整衣冠,随口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寅时三刻了。”

听见水生恭恭敬敬的回答,顾轻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边朝外走去,一边又问道:“秋伴读可到了?”

水生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轻尘身后,小顺子将顾轻尘得用的书囊拿上,静悄悄的跟在后头,任由水生答话:“二刻便到了,正在中堂之上候着殿下。”

一想到秋少常,昨日衍之同他说的话便在顾轻尘脑海中挥散不去,他头疼地拍了拍脑袋,又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罢了,总归是要见面的。”

顾轻尘在这里自言自语,水生不明所以,也不敢答话,只好默默跟在顾轻尘后头,只听顾轻尘暗自嘀咕些什么话,水生悄悄直起耳朵一听,却原来顾轻尘竟然在这厢背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话。

不论顾轻尘心里做了多少建设,他的卧房离中堂也就是出个门的距离,待顾轻尘一拐出去,安安分分立在堂上的挺拔身姿便直入顾轻尘视野。

好一个儒雅斯文的翩翩君子!

饶是顾轻尘看惯了顾惜朝的温润和顾乐之的风雅,秋少常昂然立在堂上,不丁不八的模样仍然让顾轻尘眼前一亮,只是转念想到他和衍之之间的纠葛,顾轻尘便没来由糟了心情,只勉强向秋少常笑了一笑,朗声道:“秋伴读到得倒早。”

“参见殿下。”因已经从太学退了,秋少常今日并未着那身太学生的青衫,只是如寻常生员一般,着的蓝衫圆领,因身上功名未变,廪生品制尚在,便仍是戴的忠静冠巾,还是一派书生意气,只是冷了脸色,不卑不亢地躬身同顾轻尘见了礼,方答了顾轻尘之前的话,“一日之计在于寅,臣不敢言早。”

被秋少常这么一顶,顾轻尘本就没多少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对秋少常的观感更复杂起来,加上他本才十一岁,少年意气发作,也不管秋少常,只偏过头同水生说话道:“秋伴读的住处可安排了?”

水生忽然被点名,幸而反应倒快,猜测顾轻尘心意,见机回道:“安排下去了,是有光居。”

听水生这么说,小顺子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暗自咋舌。顾轻尘和秋少常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原先给秋少常安排的地方,可不是离顾轻尘所在的主殿颇远的有光居,而是仅有几步之遥的三山阁。他见顾轻尘颇满意的样子,只觉又学到了点东西,怪不得人水生是殿下面前的红人呢,只这份察言观色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便不是他小顺子能学的。

顾轻尘在脑内回忆了一下有光居的位置,又同长乐祁阳和衍之的住处比较了一番,才满意地看了水生一眼,嘴角也多出一丝真心的笑意,望向秋少常道:“有光居颇为僻静,孤念秋伴读喜好读书,特意嘱咐他们安排个僻静之处,不知秋伴读以为如何?”

秋少常沉吟片刻,满意地笑道:“周有大赉,于汤有光,既是这个名字,想来地方也是不差的,劳殿下费心了。”

顾轻尘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迎合了秋少常的喜好,脸上表情又是一僵,才勉强点点头,道:“既然秋伴读喜欢,也不枉孤一番苦心。时辰不早了,至阳殿离尚书苑虽近,还是要颇费些时间,那咱们这边走吧。秋伴读可有什么要带的,都告诉小顺子或者水生便是。”

说着,顾轻尘指了指小顺子,又看向水生,迟疑了片刻,因是初次就学,还是颔首道:“水生今日也不必在殿中当值,跟着秋伴读吧。”

水生和小顺子都垂首应了,秋少常冷眼旁观,想了想,丝毫不见客气地从袖中拿出一张单子,递给水生:“既如此,便有劳公公准备这些。”

待到将秋少常的东西也一并整理完毕,已经是寅时四刻,因卯时便要点卯,只剩两刻钟,顾轻尘和秋少常也不敢再耽搁,急急地往尚书苑去了。

本来伴读便是皇子天然的政治盟友,何况秋少常还是那个尚未站队的秋家五郎,顾轻尘原本也是打算同秋少常好好亲近一番的,只是未曾料到昨日衍之同他说了一通之后,顾轻尘眼下再见秋少常,脑海里便不免冒出些奇怪的东西,心里却只剩下尴尬,只好连秋少常也不看,只闷着头一路往前走。

秋少常本来就是个随和又守礼的矜贵性子,他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不知道为何顾轻尘对他说话之时总有几分不自在,以他世家底蕴的傲骨和懒散,也没心思去想其中缘由,索性顾轻尘既然不亲近他,他便能躲得远远的,只当做自己换了个地方读书罢了,又没什么稀奇,也跟在顾轻尘后头不紧不慢地走着,姿态从容得紧。

两人便这么一方尴尬,一方乐得自在地各怀心思走到了尚书苑,还没走近,便听得前头一阵喧哗嬉闹,不止重视礼法的秋少常,便是顾轻尘也皱了眉,止住步子,招手让水生上前:“你去瞧瞧,发生了何事?怎么圣人之地,还敢如此闹腾。”

水生领了命前去,因方才顾轻尘的话,秋少常倒是多看了顾轻尘一眼,只是顾轻尘没有察觉,秋少常也并不开口,只冷着脸等水生回来。

过不了一会儿,水生便匆匆回来,为难地看了秋少常一眼,低声禀报道:“回殿下,前头是象王殿下同九殿下在玩蹴鞠。”

“象王……五哥?”顾轻尘听见象王的名字,便皱了皱眉,倒不是因象王顾成玉一向是顾凌天和顾凌风的跟屁虫,而是他记得,这位他没什么印象的九弟顾儒林,好像比他还要小几岁。一时触动心神,不由有些光火,“蹴什么鞠,这不是胡闹么?书堂几时成了他们蹴鞠的地方?这倒不说,他顾成玉今年一十有五,九弟才几岁,八岁?这么玩,简直明摆着欺负人!”

顾轻尘鲜少这么生气,便连秋少常也不禁诧异地看了顾轻尘好几眼,水生低声应道:“是,九殿下今年刚过了八岁生辰。”

八岁……

顾轻尘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当年自己母妃逝世,墙倒众人推的情形,那时的顾轻尘,也才刚刚八岁。

因这份触动的回忆,顾轻尘又咬了咬牙关,碍着秋少常在场,努力忍了忍怒火,又问道:“九弟的宫人呢?干什么吃的,没人去劝吗?”

“这……”水生又看了秋少常几眼,秋少常这回总算感受到了水生的为难之意,体贴地往后退了几步,以示自己并无窃听宫闱秘事之意,水生这才有些尴尬地低声同顾轻尘解释道:“九殿下是陛下临幸宫女所出……眼下寄养在皇后殿下宫里,还、还没有宫人。”

听见皇后几个字,顾轻尘忽然冷静下来,只见他默了默,听着前头不绝于耳的喧哗和叫好之声,好似当年欺凌他的那些人的嘴脸一般,都一一清晰地浮现在顾轻尘眼前。

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冲动。

他初到尚书苑,半点人脉经营也无,贸然行动,只会落得和顾儒林一个下场,或者哪怕借秋少常之力解决此事,那他在尚书苑也从此便结下了不可与交的初印象,无根无基,想要同顾成玉斗,是绝对不可能的,尚书苑中,不仅有皇室和诸位亲王郡王子嗣,也有受赏识的世家子弟和如秋少常一般,陪读的伴读。

这般的喝彩声,绝不是顾成玉的党羽所能造成的,一定还有别的更多人或是参与,或是再看热闹,若是在这里便将这些参与的人全部得罪……就算顾轻尘承受得起这个后果,他也不想看到因此而出现的皇后那张得意的脸。

不能正面冲突,也不能让水生或者秋少常干涉,那么……我能怎么办呢?

顾轻尘飞快转动着脑袋,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到了某一处,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伸手将水生招了过来。

“……好了,你去做吧。”

“可是殿下……”

水生有些犹豫。

顾轻尘瞪了他一眼:“叫你去你就去,放心好了,绝对怪不到你头上。”

终于,水生一咬牙,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