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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宴席

第七十四章宴席

下过雨的金陵清新了不少,哪怕之前的雨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长生坊的青砖地之间仍未干透,来往行人都走得小心翼翼。

长乐坊是金陵内出了名的乌衣巷,便是道上的地砖,也用的是仅次于宫内御用之品的青砖,虽离宫城远了些,却也有不少权贵世家在这边安了外宅,或是修了园子。以顾默成的身份,在此处原也没有宅子的,但沈濂毕竟吴郡沈家出身,虽是外系,但底蕴仍在,在长乐坊也有一处园子,名字还是先帝时沈老丞相提的,名为“四正”。

四正者,取《周易》四正卦之意,分指四季,又指四方,将这园子修建时包罗万象、合并兼一的用心点了出来,对景致精致繁复,于关键之处却简洁留白的四正园而言,是再贴切不过的名字。

酉时。

被顾默成等待多时的客人终于姗姗来迟,在家生子带领下踏过四正园的小石板路,经由重重叠叠,山重水复的景色,到了设宴的湖心亭。

亭中只有四席,其中三席业已坐了人,唯左首客席尚空。来客将目光淡淡在三人身上一转,终于将视线停在右首客席那人身上,似笑非笑打了声招呼:“原来崔郎中也在,竟不曾听闻,否则我们倒可做个伴,省了两道的麻烦。”

顶着来人的视线,户部郎中崔嵩头皮发麻,连忙起身躬身拱了手行礼:“不敢劳烦秋部堂。”

秋岳嘿嘿一声,并未多说,只是冷着脸向上首顾默成和沈濂拱了拱手,便从从容容入了席。

沈濂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边,对方才的事视而不见,轻轻拍了拍手,仆从第次而入,这宴席便算是开了。

因之前与沈濂有过商讨,顾默成也未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坐在一旁饮酒,连自己主君都沉默不语,崔嵩面对顶头上司,更是什么都不敢说,噤若寒蝉地对着自己面前的菜品猛夹,不知道的还以为崔氏外系竟落魄至此,连一顿饭都吃不起了。

席上虽只有沈濂和秋岳谈笑风生,但场面却半点也不见尴尬,沈濂和秋岳算得上是旧交,两人年岁相差不大,又都是世家子弟,自然意趣相投之处甚多,一聊起来,加上秋岳刻意忽略周围,竟有些知己好友般交情的架势。

但沈濂邀秋岳来此,毕竟也不是为了叙旧聊天,眼看聊得差不多了,沈濂便努力将话题往顾默成身上靠,连秋岳今年将及笄的女儿也扯了出来,硬生生用都将要成年这一点,把顾默成拉进了两人的谈话之中。

秋岳也是无奈,但他肯赴宴,也不是为了摆架子来的,姿态摆得差不多了,自然便也顺着沈濂给的台阶下了,略寒暄了几句,便见沈濂和顾默成对视一眼,秋岳捋了捋髯须,心知正戏就要来了,便停了箸,打起精神准备应对。

果不其然,只见沈濂把玩着酒盏,笑道:“今日宴席,本为崔郎中与秋部堂所设,却是我们聊得火热,让崔郎中在一旁喝闷酒,是沈某之过。”

崔嵩自然连道不敢,又恭维了沈濂和秋岳几句,唯唯诺诺,并不怎么出头。

秋岳冷眼旁观,从看到崔嵩起,他心里便门儿清,与兴王合作也非不可,但对方也需要一个放心的棋子安插在自己身边,这颗完完全全听兴王和沈濂的话的棋子,便是崔嵩。只是……兴王向来不可靠,若不是夏霖出人意表做了那样的决定,秋岳又何必接过沈濂的橄榄枝,来赴这不情不愿的宴席。

“崔郎中老城谋国,做事妥当,实乃户部支柱,秋某平日多受崔郎中照顾,先敬酒一杯。”秋岳到底还是接过了沈濂话中的意思,将提携崔嵩之意接了下来,举杯祝酒。

崔嵩受宠若惊,连忙饮了酒,嘴里客套几句,眼睛却向顾默成看过去。

顾默成冷眼旁观,眼见得火候差不读,便抚掌而笑,道:“几位大人都是栋梁骨干,国之名士,孤虽不才,强敬三位大人一杯,还望三位大人同心协力,一齐为朝廷办事才是。”

说完,顾默成一口将酒抿了,秋岳同饮了,放下酒杯,又看向沈濂。

合作么,自然有来有往,秋岳并不比顾默成和沈濂被动,相比之下,在现在联查的案子上,以秋岳所掌握的利益纠葛,不知比顾默成多上了多少倍,加上五郎秋少常又是孝王伴读,现在的秋岳,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占据了主动位置,现下秋岳既然答应了提携崔嵩,那接下来,便该是顾默成给出条件了。

沈濂并没有让秋岳失望,只见沈濂微微一笑,道:“听闻秋部堂在户部观政时,上了一道折子,讲的是编审徭役之法,却为谢相不耻,不过其中‘通记一省丁粮,均派一省徭役’之言,沈某却颇为感兴趣,兴王殿下也略有耳闻,还想向秋部堂请教?”

秋岳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濂一眼,脑袋里天人交战。

不得不说,沈濂给出的筹码太过让秋岳动心。年少时未曾实现的政治抱负,若说现在的秋岳毫无波澜,也从未想过,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也正因这道政见与谢相不同,秋岳才在户部尚书赋闲之后,还被谢相死死地压在户部侍郎的位置,宁肯让夏霖兼着户部差事,让束万壑的人占了鳌头也毫不在意。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只是一道有可能被实施的政令,秋岳值得为自己的政治举措靠向某位皇子么?

秋岳内心摇摆不定。

沈濂看秋岳脸色,朝顾默成使了个颜色,顾默成趁热打铁道:“孤在朝中参政,也不及其余兄弟聪慧,领了王爵至今,在朝中却实在没什么浅见,眼看将要及冠,却只是蹉跎岁月,实在汗颜,故而特意向秋部堂讨教国事,别无他意。”

听见顾默成的话,秋岳轻笑一声,终于下定决定,道:“既然兴王殿下感兴趣,那下官便说说无妨,还望殿下切莫觉得无趣才好。”

“还请秋先生指教。”听出秋岳言下之意,顾默成喜上眉梢,连忙拱手。

沈濂终于松了一口气,听着秋岳娓娓道来的声音,思绪却飘飘荡荡,不知想到了哪里。

酉时末,寿宁坊。

下了值,衍之便随秦舟一路来到寿宁坊内的一处画舫。刚到不久,也不知是不是被锦衣卫的人算好,长乐祁阳将将被人领了过来,主人还未至,几个客人便已经在席上碰了面。

看了看长乐祁阳和秦舟一眼,衍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主动介绍道:“这便是我那知己好友,名唤杨乐。”

又替长乐祁阳介绍秦舟:“这位是锦衣卫千户,秦舟,江湖人称冷判官,杨兄应当知晓。”

长乐祁阳只僵硬地点点头,他只知衍之让他来赴宴,却没想到和秦舟狭路相逢,当即便僵住了,照他瞧着,秦舟的脸色也很不好,两边都互相尴尬地拱拱手,便朝衍之看了过去。

虽然算得上是冒险,但衍之也是深思熟虑才敢让长乐祁阳在秦舟面前露面。一来是对秦舟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想让长乐祁阳当面和秦舟见见面,看这位秦舟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秦舟,毕竟在衍之认识并信任的人里,也就只有长乐祁阳对秦舟了解一二,若是衍之转述,中间出了差错可就不妙了,不如让长乐祁阳亲眼见见为妙。

当然,衍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秦舟正在追踪长乐祁阳一事,但若是秦舟是假的,那便绝对不会捉了长乐祁阳去,就算退一万步,秦舟还是那个秦舟,长乐祁阳的身份毕竟是在宫中过了明路的,就算是锦衣卫想要动长乐祁阳,要绕过宫中,也并非易事。

倒不如说,秦舟还是那个秦舟才好呢。

衍之默默想着,这样的话,长乐祁阳在宫中也不必藏头露尾,担心被秦舟或者扶泽发现,到底在明处也有在明处的好处,以长乐祁阳现在的身份,终究是要和公梁光光明正大碰面的,若是那时候还因秦舟这边的问题畏首畏尾,那可就不妙了。

到底顾轻尘和衍之需要的是一个能站在明处替他们处理东西的同伴,而非只能站在阴影中的暗卫。

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衍之喜滋滋地仔细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脑袋里转过自己的盘算,又乐颠颠地暗自点了点头。

这个秦舟……果然有问题。衍之意味深长地看着秦舟有些焦躁和尴尬,却唯独没有吃惊和面对旧敌与自己正在追,捕的对象的敌对的神情,若有所思。

长乐祁阳同样发现了不对,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沉稳地拱了拱手,不动声色地对秦舟道:“久闻秦千户大名,如今乃得一见,杨乐有礼了。”

“幸会幸会。”秦舟只能尴尬地笑笑,看了眼衍之,心里紧张得要命,他根本没想到衍之所说的知己好友,竟然就是……那个楼外楼的长乐祁阳。

看来这位衍之大人,比自己想象中的,秘密还要更多些啊。

秦舟颇为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