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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彩头

第五十七章彩头

“好,父皇可输了。”

远远地瞧着自己投出的箭应声入壶,顾轻尘欣然同皇帝笑道。

投壶这游戏,顾轻尘颇有几分心得,虽说在护国寺也没有投壶的机会,但却是原先在山上捡石头打兔子练出的准头,少年人眼力正是灵敏的时候,除了力气有些不足,到了后来,几乎一扔一个准,就连衍之也比不上顾轻尘这能力。

因此,只是最初几投时,因不太熟悉箭矢的手感,顾轻尘稍稍落后了皇帝几分,待到后来掌握了箭矢的重心之后,顾轻尘几乎称得上是奋勇直追,直到刚刚那一投,方定了输赢。

皱着眉头看了远处好久,皇帝没好气地将手里剩下的箭矢往近侍怀里一甩,瞪着顾轻尘不说话。

若是前几日,顾轻尘说不准还会被皇帝的神情吓到,但充分了解了皇帝不服输、又喜欢耍赖的性子之后,顾轻尘算是彻底对这样的神情没有了畏惧之心,当下也只是笑眯眯地回望着皇帝,少年意气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神情,随即又变成了满是理直气壮的坚持。

“父皇这次可不能耍赖啦。”顾轻尘义正言辞,乍一看过去还有几分慷慨激昂的样子,这回他的底气十足,目视了一旁含笑袖手立着的秋岳,“秋部堂可以作证!”

父子俩动作十分一致地朝秋岳看去,略有些相似的轮廓上都是毫无二致的固执,小的那位还只是小孩子气地瞪大了眼睛,大的那位索性直接用威势压人,只是挑了挑眉,身为天子的风范尽显,秋岳不曾想自己只是站在一旁围观,也能遭这趟无妄之灾,只苦笑两声,向两位自己谁也惹不起的尊贵人物拱了拱手,同开口问他的顾轻尘告饶道:“殿下还是放过微臣罢,臣家中还有父母妻儿,可不敢触了陛下的天威。”

虽是这么说,秋岳的嘴角也挂着一丝笑意,正是知道皇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生气,秋岳才敢肆无忌惮地同皇帝开这等玩笑。

当今天子虽骨子里有太祖的霸道,也继承了先帝的强势,却有着更胜一筹的贤明和睿智,他知道何时该开拓疆土、锐意进取,也知道何时该兼听则明、广开言路,只因天下形势需要与民生息,便能收起所有的锋利,安分守己地做个守成之君,对无关紧要之事,能拿来游戏,却从不放在心上,正是因拿捏得准其中的分寸,这朝堂才渐渐从原先的派系林立,到了如今这般制衡的模样,在这一点上,不止是秋岳,满朝文武都清楚皇帝的底线,皇帝不在乎朝臣的顶撞或是冒犯,他只在乎朝堂和天下的大势。

帝王心术,着眼的向来是全局而非小节,甚或,也非是一时一地的得失计较。

果然,皇帝并未因秋岳的调侃生气,他只是佯装恼怒地背起手,哼了一声,比顾轻尘还像小孩子几分,道:“朕若真是桀纣,便要秋卿替朕赢回来,否则……秋卿便是比干啦。”

“只有这个还请放过微臣。”秋岳连连苦笑着告饶,正是因自己不擅这类游戏,才会袖着手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子在这边较劲,虽说是因公务入宫求见,但看着皇帝和孝王一个赛一个不服输的模样,也殊为有趣,当然,若是牵扯到自己,那可就难办了。“臣自小在武道上便无寸进,骑射武功又差,幸而心思还算活络,否则真不知该如何给陛下办差。”

“这倒有趣。”

顾轻尘看准时机主动接过秋岳的话头,笑着道:“我听闻秋太傅年少时骑射武功俱是一流,还随父皇征过前燕,秋部堂也未曾学到一丝半点么?”

“这个么……”秋岳只是讪笑,脸上的神情有些忍俊不禁,却因事涉父亲,到底没有说出来。

皇帝却没这个顾虑,毫不客气地拆了秋太傅的台,也不管秋景樾是三朝元老,还是自小教导自己的帝师,只捧腹大笑,道:“一流?哈哈哈哈太傅他的骑射武功?尘儿,你要知道,咱们这位秋部堂,可是完完整整地继承了太傅在武道上的天赋啊。你以为太傅随军征过前燕,便以为他武学好得很了么?你可不知道当年太傅做监军时,是怎么一路折腾兵士才到的战场哈哈哈哈哈!”

一想起当年的往事,皇帝便无所顾忌地大笑起来。顾轻尘试探地向秋岳望去,却只见秋岳以袖半掩着面,欲语还休地冲顾轻尘点了点头,顾轻尘心下了然,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毕竟一个是帝师,一个是朝臣,顾轻尘也只好在心底呐喊一句谣言害人,便轻咳一声,静静地待皇帝笑完。

“陛下也不必笑成这般模样罢,臣、臣的几个儿子的骑射武功都算得上青年才俊,就算是臣的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绝不比金陵的世家公子们稍逊半筹,就连她的几位哥哥,也常常不是四娘的对手呢。”

秋岳苦着脸强撑气势,替自家辩解道。他的话倒是不虚,秋家的这几个小辈,虽都没有入仕的心思,还在江湖上闯荡,却端得是声名赫赫,若是说江湖上有名的青年公子,秋家必定占得上几个名额。

说起秋岳的女儿,皇帝心中一动,意有所指道:“雪琴啊……说起来,雪琴也快及笄了吧?可有定亲?”

秋岳心中一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拱手道:“正是,劳陛下还惦记着。眼下倒并未定亲,因微臣就这一个女儿,拙荆不成器,偏生爱重,因此央了臣多留几年,因着,臣不知赶走了多少上门问亲的世家高门呢,只怕到时候想出阁也不成了。”

皇帝会意一笑,倒没在这问题上多纠缠,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道:“雪琴性情温婉贤淑,又向来冰雪聪明,学识武功又不逊于男儿,自然求娶者盈门,又怎么会有出不成阁的忧虑,这几年怕是要辛苦爱卿了。不过说到卿的儿子么……”

皇帝心中一动,瞟了顾轻尘一眼,忽然恍然大悟地叫了起来:“朕记得卿家五郎,于投壶这些游戏十分得力吧?嗯,不错,不错,现下五郎在何处读书?国子监么?”

“是在太学。”

秋岳恭恭敬敬地见了礼,差不多猜到了皇帝心中所想,也看了顾轻尘一眼,心里忽然雀跃了一下,认命地应了。

“竟是太学,卿家五郎果然不凡。”皇帝神色一动,然后又可惜地摇了摇头,“若是沈卿尚在太学,五郎入太学也无妨,只是他既然考入了太学,有这般才学,屈居太学却是可惜了。”

皇帝所说的沈卿自然不是辅相沈璋,而是中书侍郎沈濂。在皇帝尚潜邸时,沈璋便是皇帝伴读,自然不需再费心考入太学,沈濂却只是沈氏外系,尚无直接入国子监的资格,是经科举一路辛辛苦苦考上来的,凭借真才实学考入了太学,后来又在太学中当了许久的学正,可谓与太学渊源甚深。也正是在沈濂手上,自前朝来便一直较勋贵世家子弟聚集的国子监式微的太学,头一次压过了国子监的风头,当然,也正因此,韩谓一直瞧沈濂不大顺眼就是了。

太学收的大多都是科举之中学识突出,凭借才能一路考进来的寒门之士,而国子监却是勋贵世家子弟入仕之前的镀金之所,不过是入朝参政的一个跳板罢了,况且世家渊源之下,监生于诗词歌赋一道,也往往强过太学生不少,因此,若是入了国子监,便是有了官身,若是朝中出缺,便可直接授官,而太学生却往往还要参加科举,获了举人身份,才能候补授官。

于秋家的家世,哪个更容易自然一眼便能瞧得出,但秋家五郎却肯勤勤恳恳地一步步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甚而考入了太学,这份毅力和心志,也无怪便是皇帝也会赞一句“不凡”了。

秋岳倒是想得很开,只是宽和地笑笑:“五郎自己喜欢,我也管不了,就随他去罢。”

“卿倒是随性。”皇帝一怔,便笑了,“不过,卿虽不在意,朕却要向卿讨个彩头。”

说着,皇帝指了指一旁乖乖站着听他们说话的顾轻尘,笑道:“朕家的七郎也将要去翰林院读书了,如今他投壶赢了朕,朕欠了个债,便厚着脸皮同爱卿讨卿家五郎来替朕抵个债,赶明儿,待小七去读书,便让五郎进宫来当个伴读如何?”

秋岳眸光一闪,领旨谢了恩,他家五郎做事,他自然是有分寸的,况且做皇子伴读,便是受翰林教导,他家五郎向来一心向学,知道这个,也不至于太抵触,说不准连他这个爹也不会管,开开心心地便入了宫呢?

况且,就算五郎做了孝王的伴读,他秋家,可还不算站了谁的队啊。毕竟,这可是陛下讨的彩头,可不是他自己讨的差事,同他们秋家,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秋家也不过是陛下的棋子罢了,不是么?

秋岳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震天响,若有深意地看了看一旁因为莫名其妙多了个伴读,正莫名其妙,有些啼笑皆非的孝王殿下,微微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