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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入局

第三十七章入局

养心殿,西暖阁。

“你说什么?!”

顾凌天从书案后霍然站起,勃然变色,隐隐已有了几分发怒的迹象。他丝毫不管被自己突然起身碰倒的奏章条陈,在宽大的袍袖遮掩下,拳头捏得死死的。

公梁光上前一步在顾凌天耳边轻声提醒:“殿下,冷静。”

顾凌天勉强压了压怒火,僵硬地坐回了书案后,看向被他的动作吓得噗通一声跪伏在地的小太监,沉声道:“你接着说。”

公梁光绕过书案,低下身子将被拂落在地的奏章条陈收拾起来,又原原本本地放回了书案,像个真正的近侍一般,规规矩矩地站回了顾凌天身后。

那小太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道:“大殿下听那人这般传讯,身份关节说得清清楚楚,自然信以为真,只道殿下果真有了不得了的麻烦,便在那人带路下亲去至阳殿,果见御林军围了至阳殿要进殿搜查,正巧那带队的千户同大殿下熟识,大殿下便去打圆场,让御林军要了陛下圣旨再去至阳殿搜查,辛千户便带队退了。只是大殿下派人同殿下传话,却听孙总管说殿下这些时日都在养心殿,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让奴才来同殿下知会一声。”

“蠢货!蠢货!蠢货!”顾凌天忍无可忍地将书案拍得震天响,狠狠地重重在书案上一锤,几乎出离愤怒,右手扶住了额头,低头掩盖住眼中的杀机,左手向那小太监摆摆手,声音有些咬牙切齿般喑哑。“罢了,你回去同大哥说,‘大哥担心我,这份情意,弟弟心领了,大哥功课繁忙,母后过不了几日便要考校,不知大哥可融会贯通了?可要弟弟帮忙?’嗯,就这么几句话,你便这么原原本本地说便是。”

小太监浑身一抖,努力记下,颤着身子恭恭敬敬冲顾凌天磕头:“是,奴才记下了。”

顾凌天又是一股无名火,只想将这小太监打杀了才解气,却不知为何咬着牙硬生生吞了,挥了挥手让他自己推下,待那小太监完全退出西暖阁,顾凌天才怒极反笑,哈哈一声,几近崩溃地咬牙从牙缝中蹦出字来:“孤这大哥倒是情深意重。”

话音刚落,顾凌天便恨恨地将拳头往书案上一砸:“可就是没脑子!”

公梁光倒是还一副理智冷静的模样:“大殿下确是耿直了些,也不失为一枚良子。如今倒还有补救的余地,殿下不必心急。”

忍住继续发泄情绪的冲动,顾凌天强抑怒火,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他又拿起一份奏章,执笔瞧了半天,却只是出神,公梁光知道他在自己调节心绪,并不出声打扰。

顾凌天这么自己静了一会儿,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下去,转为了彻头彻尾的冷漠,面上也渐渐柔软,像是没生过气似的,他将注意力又放到手上的奏章上,一路读完,思索一会儿,在末尾做了批注,便放到了已经处理完的那堆之中,伸手又拿了一份,漫不经心道:“小七殿中倒有高人,只是不知这高人到底是小七本人呢?还是另有其人。”

公梁光想了想,道:“孝王……殿下听闻是昏着被人背回去的,御林军动作一向快,恐怕倒不是孝王殿下的手笔。倒是同大殿下传信之人需得注意一二。”

顾凌天凝神看着奏章,正看到紧要处,眉头微微拧起来,一时没意识到公梁光说的是什么,迟了几拍方反应过来,也只是道:“哦?”

莫说有什么反应,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公梁光倒是熟悉顾凌天的作风,知道这样便是他有意听下去的意思,便只是自顾自道,声音情不自禁压低了几分:“听闻,是司礼监的人。”

顾凌天这才有了反应,有些困惑地将眉头拧得更紧,笔下迟迟下不了批注:“司礼监?常光远总管太监当得好好的,跑来凑什么热闹?莫非他也按捺不住想要押注了么?这倒怪,一个谢相,一个内相,偏偏不约而同看好老七,莫非他老七倒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顾凌天一声冷笑,却只是抱怨一句,连他自己也清楚,谢相和常总管充其量只是利益倾轧,顺手帮了顾轻尘一把,因此说说便罢,也并不将顾轻尘放在心上。

“罢了,你继续说。”顾凌天低下头,皱着眉将批注写在奏章之后,将这份奏章另外放开,又继续拿了一份。

公梁光有了顾凌天的耳目,在宫中也算消息灵通,道:“这事虽不大真切,不过风传有人瞧见至阳殿总管衍之被常总管召到司礼监过,只怕……是司礼监的人。”

“衍之?”顾凌天想了半天,才在记忆里找出这么个人来,这才恍然大悟,“唔,是,我同大哥杖责过的小太监。竟是在这处得罪了常光远,这倒是得不偿失。”

顾凌天语气带着些许遗憾,只是有些叹息之意,倒也并不担心自己因此有可能同常总管交恶,只是轻描淡写,隐隐有些不屑道:“不过是个小太监,回头你让孙寿备一份厚礼替我同常光远送过去也就是了,左右大哥也因这吃了教训被耍了一通,便就此两边揭过,岂不美哉。”

公梁光虽不是顾凌天真的近侍,但跟着顾凌天这么许久,也担了不少近侍的职责,虽是顾凌天让他传话,公梁光倒也不自持身份,只是点头应了,又道:“只是大殿下那边……殿下本不欲掺和进这些事里,如今却不能全身而退了。”

顾凌天无奈:“罢了,事已至此,孤总不能放着大哥不管,权当练手了,老七那边虽与我无关,不过事因老七而起,如今也不得不动一动手了,免得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只是大哥的性子……”顾凌天摇了摇头,神情越发无奈起来,隐隐有几分鄙夷的样子。全然忘了禁足之前,自己也同顾凌风一般,偏爱轻举妄动,只是如今吃了教训,不得不消停下来罢了。

公梁光心知肚明,此时也不过会心莞尔一笑,只是在顾凌天看不见的地方,瞧向顾凌天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讥诮,心中更是一哂,暗自窃笑便是,也并未附和顾凌天的话。

顾凌天没有回应,只是眸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却并未发作,手下的动作却越发快了起来。他书案上未曾处理的奏章和条陈原本便不剩几份,若是没有顾凌风搞的这出,怕是早就结束了,只是却拖到了现在,眼下顾凌天加快了动作,那堆奏章便越发见得少了。

将手上最后一份条陈做了批复,顾凌天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满脸轻松,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意,之前的不悦一扫而空,他对公梁光笑了笑,话中含了几分探寻之意:“门主可愿随我一同去至阳殿探上一探?”

顾凌天与公梁光的关系有些复杂,按说公梁光该是顾凌天的客卿,两人却又并非从属关系,公梁光虽身处劣势,却硬生生在顾凌天身边站稳了脚跟,竟也有几分朋友的意思。只是公梁光的心思太重,顾凌天一向看不透彻,因此对公梁光一直既是忌惮又是信任,便只好变本加厉地用各种手段挟制公梁光,逼着公梁光只能投靠顾凌天一人,因这,两个人有时相处起来,竟也同仇敌一般无二,都是试探推诿,常常闹得顾凌天不甚愉快,只是公梁光所知顾凌天秘辛太多,平日又恭敬没有差错,便又不得不勉勉强强同公梁光请教起来。

不过不管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眼下顾凌天和公梁光的利益却还是一致的,因此平日里,顾凌天倒也不惮于同公梁光商量着,做几分君明臣贤、相处得宜的景象出来。

不论对顾凌天是什么看法,顾凌天放低姿态,公梁光自然买账,何况公梁光寄人篱下,也不敢仗着自己对顾凌天的助力对顾凌天摆脸色,只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顾凌天哈哈一笑,漫不经心地起身,眼中隐隐有些自傲和玩味:“走罢,先去御花园。至阳殿既然将消息递到了养心殿来,我也得向父皇送过去不是?父皇钓了一天鱼,也该是时候想去探望小七了。”

虽然同皇帝距离甚远,顾凌天这话却说得笃定,像是十拿九稳皇帝一定回去至阳殿似的。

只是将将迈步,顾凌天却“啊”了一声,停下了步子,回头打量了公梁光几眼,摇着头道:“虽说你在我殿中少有出没,父皇身边毕竟有几个见过你、知道你是我客卿的,眼下这装扮嘛,倒有些不妥了。”

公梁光沉思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着同顾凌天道:“殿下这却不用担心,公梁纵横江湖多年,总还有些隐藏身份、变装潜入的手段。殿下且瞧着便是。”

顾凌天轻轻一笑:“那便好。”说罢,顾凌天也不管公梁光,自顾自朝西暖房内室走去,将身上袍服整理地妥帖。

“外头风大,殿下还是着个披风为好。”

听见公梁光的声音,顾凌天抬头向一旁瞥去,眼前顿时一亮。

公梁光微微笑着站在一旁,将披风披到顾凌天身上,他显然是修整过了,虽说大体轮廓同平素差不离,细微之处竟看起来完完全全像是另一个人了。

“虽说不是第一次瞧见,但仍然令人心惊。”顾凌天赞叹道,一边系上披风的带子,“久闻门主巧手,果然神乎其技。”

公梁光微微欠身:“殿下谬赞。”

顾凌天又看了看公梁光的装扮,实在没瞧出破绽,这才点点头,带着公梁光朝御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