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循吏李胜（二）

蔷夫和一众乡吏听到千璃这冷声冷气的话，再想起前几日陈家覆灭时那些浑身鲜血，如地狱恶鬼般的彪悍兵卒们，吓得屁滚尿流，肥胖的身姿此时也灵活起来，飞奔着往堂内回去，嘱人出去到各亭询问，自己也亲自坐着马车出去了。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才明了。

原来陈氏在的时候，到了时节，会有专门租用这些工具给乡民们，可是因为陈氏一倒，现下乡民们很多都没有工具，耕牛耕马更是短缺，好几个亭里正闹事呢，准备到乡治来。

一听说这种情况，李胜都忍不住气恼，“你等平日懒惰也就罢了，这重要时节，还懒散不理，真是尸位素餐，坑害百姓不浅。”

蔷夫等人唯唯诺诺，每每抬头要讲话，看到千璃在李胜身后冷冷的目光，立刻汗毛倒立，也不敢再复多言，跪拜在地上一直应是。

李胜无奈，安排所带人员，一一细问所需工具的数量，种类，需要的耕牛、耕马的数量，怎么样合理安排，如何细致使用，最后，还让蔷夫带着他们一同进入乡间了解具体情况。

千璃没想到这个有点贪墨，还有些贪生怕死，胆小畏惧的李胜，居然在置办农事上很有章法，这些方面做事一板一眼，细致入微，极为得当。

这让千璃对李胜刮目相看，也生出了亲近学习之心，他不可能一直只是一个县尉之职，未来如若提升成县令（长），或是其他官职，他也要学会做其他的事情。

千璃非常谦虚的站在一旁仔细听闻，可是他和甄宓两个人容貌太过惊人，旁边一边描述乡中情况的乡蔷夫和各乡吏频频注目，就连丁凡也忍不住奇怪的看着千璃这一番举动，似乎猜到点什么，又有点模糊，不过这次前来，倒让他学了不少东西。

丁凡也细心在旁记录李胜的安排，还有乡里不同的情况，水道的填挖如何进行等等。

一直忙到太阳接近落山，这东陈乡一乡的情况算是勉强摸清楚。

……

李胜今天算是和千璃真正的‘亲密’接触了一天，对千璃的感官大变，发现千璃虽严厉，却是针对人的，若是做事很好的下吏，他就会和颜悦色，鼓励居多。

如若是不作为的官吏，千璃会异常严厉，甚至发声喝骂，完全不留情面，李胜猜测，大约是因为千璃是军职出身，所以行事作风如此吧。

推辞了东陈乡的晚膳安排，一行人往县中回去。

李胜能看的出来千璃对他今日作为，认识也改变不少，忍不住和千璃畅谈起来，“九门在常山国虽是跨度不大，不过百里之地，但水利极好，人口相对密稠，好好经营，其实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业绩。”

千璃颔首，“县君所讲有理，确实如此，不过可惜当今官场黑暗，我听闻县君你虽在郑大师门下学习，却也并不出众，恐怕再想提升，需要更深的经营才行了。”

李胜感叹道：“圣上本应聪慧，奈何被阉人蒙蔽，加之各地豪强对皇上应付，皇家税收薄弱，导致陛下在西园卖官，仿若商铺商品般，朝廷官职明码标价，如那最低贱的商贾，甚或三公、刺史、郡守、县令等各有标价，让真正士子无法从吏，反让那些有钱无能之辈败坏朝纲，到任者无不贪图，我也是被逼无奈，上任而来，还欠朝廷二百万钱，因而才会那般贪财，倒让县尉笑话了。”

千璃摇头，随着官场的晋升，他对这里面的门道也是越来越清晰，前几日何甬来信，提起一年中举孝廉的时节，袁本初通过他的家族势力，联系到常山郡国之中都尉（秩比两千石）的郭典，也就是这常山国最高军事长官，此人乃是南阳人士，和袁绍、何甬、许攸都是同郡之人，也是袁家门生。

何甬让千璃近期去郡治元氏找到郭典，由郭典来举荐他为孝廉，可入朝为郎。

孝廉，师古曰：“孝谓曰善事父母者，廉谓清洁有廉隅者。”

汉代举孝廉定为岁举，即各郡每年按规定人数举荐人才，而东汉末年，一国或郡，每二十万人口，可举荐一位孝廉，常山国在冀州并不算人口大郡，原本人口在十二万户上下，超过六十万人，可连年灾苦横生，加上苛政猛虎，人口已经掉到了六十万以下，但汉代官吏校查考察时，当地的人口增长也是一个重要数据，因而也是造假乱报，反而在朝廷在册的常山国人口已接近七十万，可举三人。

孝廉这种察举方式自汉武帝之后，至于东汉，从地方官吏到朝廷的名公巨卿，有不少是孝廉出身。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察举的资格都掌控在这些高官大族手里，反而真正的一些清流根本无法被举荐。

天下士子心中至高无上的名人，“三君”之一的陈蕃就曾碰见过这种事情。

陈蕃他任安乐太守时，郡内有一个名叫赵宣的人，父亲去世，他把父亲埋葬以后，自己住在墓道中，服丧二十多年，名声震动州郡。

但当地方官把他推荐给陈蕃。陈蕃与他相见，问及妻子儿女，结果后来查知，这个赵宣的五个儿子都是在服丧期间出生的。陈蕃大怒，遂致其罪。

安定名士王符，就曾经直言不讳，讲道：群僚举士者，或以顽鲁应茂才，以黠逆应至孝，以贪饕应廉吏，以狡猾应方正，名实不相符，求贡不相称，富者乘其财力，贵者阻其势要，以钱多为贤，以刚强为上，凡正在位者所以多非其人，而官听所以数乱荒也。

大意就是，百官所推举的人，茂才根本没有才能，孝廉不孝而贪婪，方正奸诈而狡猾，实在是名不副实，所举荐之人多数依靠钱财、权势而上位，凡是这些上位的人，多无真才实干，为贪污腐败之类，导致根本没有真正的人才被选取。

由此可见当时选举制度的腐朽和虚伪。

其实这已经预示着，整个汉朝的朝政等各方面都腐朽透顶，已经维持不下去，走到濒临灭亡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