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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2)





  永宁湾是一条狭长的海域,它面朝浩瀚大海,背靠陆地。而在永宁湾的象鼻山与合欢岛之间,形成一个地形怪异、暗礁密布的岬角。由于这里景色幽深、白昼如夜,显得鬼气森森,加上巨石凌空、水流湍急,因而被人称为魔鬼滩。

  居住于合欢岛的郭家与筑堡于象鼻山的林家,因祖先结下的仇怨,已经三百年没有来往。两族皆视魔鬼滩为鬼怪出入的不祥之地,传训后人不得逾越,违者轻则杖笞,重则逐出家门。

  如此森严的家族门规,导致魔鬼滩人迹罕至,因而维持了古朴深幽之貌。

  然而,这年深秋,一向死气沉沉的禁地,因一个意外之客的到访而变得生气勃勃。

  「死鱼儿,竟敢躲我,我今天非要烤了你,吃了你!」

  溪水旁,合欢岛大小姐郭芙兰手持竹叉,在魔鬼滩的浅水处捕鱼,竹叉溅起朵朵水花,笑声惹来阵阵鸟啭。

  这个季节正是鱼蟹牡蛎最肥美之时,魔鬼滩礁石密布,海水潮涌浪高,水中鱼虾蟹贝螺等应有尽有。她渴望像打鱼人那样「满载而归」,让娘和其它人不再把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待。

  可是顽皮的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狡猾的牡蛎贝螺往礁石缝里躲藏,她挥舞着竹叉在礁石、河岸间跳跃追赶,却始终一无所获。

  「真笨,这样能捞到鱼的话,太阳该从西边出来了。」

  就在她全神贯注,盯牢一尾大鱼时,一个不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惊魂甫定,她扬起秀气的眉,炯炯有神的目光直射河对面那个趾高气扬的少年。她气他的唐突,却也很担心自己私下来禁地的事情被人发现,因此暗自焦虑。

  「我也想问妳同样的问题。」少年浓眉下的虎目毫不示弱地瞪着她。

  芙兰不满地将手中竹叉往地上一顿,一言不发地瞪视着他。

  今年盛夏在岛上游水时,她不慎被急流冲下了山,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草茂泉深的禁地,她被这里独特的景色所吸引,从此便时常留连此地。

  过去,她从未遇过其它人,因此此刻突然看到这个大胆无礼的少年,她有种地盘被入侵的感觉,于是毫不客气地说:「是我先问你的,你就该先回答。」

  她虽年幼,但气势不弱,尤其两道目光颇具威严。

  少年注视着她桀骜不驯的小脸,心想这小丫头不仅打扮像男孩,就连性格都如顽童般凶悍恶劣,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不由兴起逗弄之心,咧嘴笑道:「妳真想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笑容很好看,可是他眼里那轻蔑的笑意让她不悦,她气呼呼地回道:「无名小子,谁想知道你是谁?」

  少年笑得更欢了。「说不定我是专门克妳这种野丫头的千面神咧!」

  听他提到传说中魔鬼滩最厉害的妖魔,芙兰心中不屑,而且身为堂堂合欢岛大小姐,她也绝对不喜欢被人说成是「野丫头」!

  只见她嫣红的小嘴一张,厉声道:「你这模样,分明像是黑嘴枭现身,怎么可能是千面神!」

  「我有那么好看吗?」听她把自己说成有着墨色嘴巴,浑身玉羽银翎的食鱼水鸟,他不但不气,反而开心地说:「那妳就是逆天飞行的小乌燕。」

  见自己说不过他,芙兰恼了,恨不得用鱼叉打他。「我才不是那种只会跟着船帆飞的笨鸟呢!」

  「妳比牠还笨。」少年不怕死地激她。「连捕鱼都不会,妳还能做什么?」

  「你才不会!」

  「我当然会。看好喽!」少年自信地挽起裤脚,脱下身上的小褂,踏着河里的礁石走入激流中。

  只见他踢了踢礁石,鱼儿和藏在礁石下的牡蛎贝螺纷纷游了出来,然后他动作敏捷的用脚往水里一踢,一尾肥美的鱼儿就这样落在了她脚边。

  「看到没有,这叫『踩鱼』。想吃活鱼,就得这样做,或者──」

  他俯身在水里展开手中的小褂,迎头罩住意图逃离的大小鱼儿,然后得意地跳上岸,将小褂一抖,丰硕的战果纷纷落在草地上。「瞧,这叫『兜鱼』!」

  芙兰看到他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了她几乎整个下午都做不到的事,不由又是羡慕又是钦佩,可是当仰起头与他得意的目光相遇时,她不愿意认输。

  「有什么稀奇的,你不过是腿长而已。」她故作轻蔑地说。

  「真的吗?」他有趣地扫了眼她的双腿,摆出遗憾的神情道:「那妳得等腿长到我这么长时再踩鱼了。」

  她叛逆地横他一眼。「谁说的?我现在就可以抓到鱼!」

  他瞪大了双眼。「真的?用手?还是用脚?」

  「哼,用脚算什么本事?」她倔强地说,带着豁出去的勇气往深水处走去,还没等他弄明白,就「扑通」一声跳下了河。

  「老天,妳真鲁莽。」见她竟然连看都不仔细看看,就跳进暗礁密布的河里,他大吃一惊。这河之所以险,就是因为河水流速快,漩涡多,就连最大胆的男孩也不一定敢像她那样草率地跳进去,何况是她那样弱小的女孩?

  本来他只是想逗着她玩,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胜过他而拿小命冒险。在看到她探出头来换气时,他蹲在河边喊道:「这样太危险了,快上来!」

  可她不理睬,深吸一口气后,再次潜入河中。

  就在他准备下河助她一臂之力时,她的笑声在浪花中响起。

  「哈哈,看到没有,这才是『抓』鱼。」

  看到她双手抱着约有她手臂长的鱼走上岸来时,他被她的争强好胜给打败了,同时也被她的笑声和勇敢打动。他不再有逗弄她的心,诚心诚意地夸奖她。「小乌燕,妳真让人吃惊。」

  「为什么?因为我也能抓到鱼吗?」芙兰开心地问。

  「是的。」他看着她将鱼放在草地上,拧着湿淋淋的发辫。

  目睹她像个男孩一样冒险求胜,并不是他吃惊的真正原因,真正让他吃惊的,是他竟然对这个刁蛮固执的小女孩产生了兴趣。

  「太好啦,今天我可以满载而归啦!」看着草地上蹦跳的鱼儿,她十分高兴,可是也没忘记对方。「我俩平分吧。」

  「不必了,都是妳的。」他不介意地说,并拔来不少长草。

  看到他将草拧在一起,她好奇地问:「你要干嘛?」

  「把牠们串起来,不然妳怎么带回家?」

  「用衣服包回家啊。」她不以为然地说。

  他的脸色变了,看看她身上的小褂,心想脱了小褂,她身上还剩下什么?

  他问:「妳几岁了?」

  「七岁。」

  「妳爹娘怎么教妳的?七岁的女孩不小了,怎能随便脱衣服?」

  他的语气不好,还指责了她爹娘,让她很不高兴,当即顶撞道:「我爹娘如何教我,你管不着,我爱怎样就怎样,不劳你费心。」

  「我才不想费那个心呢,只是想提醒妳该有的羞耻心。」他的语气很冷,脸色也很差。

  听他这样说,她感到有点后悔了,尽管不喜欢他跟她说话的方式,但她毕竟是有良好家教的女孩,知道他说的正是娘亲早就教导过她的礼仪。于是她扯扯身上湿漉漉的小褂,倔强地说:「我才不会脱呢,刚才只是太高兴了才随口乱说的。」

  见她如此,他反而哑了。两人本是陌生人,今天不过偶然相遇,她爱怎样就怎样,他根本没资格管她,而且──

  他从来就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今天怎么会管起这野丫头的闲事来了?

  见他短短时间里,就把那堆鱼蟹蚌蛤捆扎得结结实实,她既惊讶,也很佩服。他虽然个子高大,但下巴光滑,言语直率,不像大人,可为何那么能干呢?

  「黑嘴枭,你多大?」

  「比妳大五岁。」他闷闷地回答。

  十二岁,他比大哥小一岁,比二哥大二岁!

  想起他踩鱼的本领,再看看他黝黑的肌肤和粗壮的大手,她暗自决定他是她今生第二佩服的人。

  她第一佩服的人,是在泉州少林寺习武的大哥。「黑嘴枭」虽然长得没有大哥英俊,脾气也不好,但他真的很有本事,而且对她也挺好的。

  「你明天还会来吗?」当他帮她把捆成串的美味海鲜挂在她肩上后,她问他。

  「妳呢?」他反问。

  「我会来。」

  「妳要我来吗?」

  她想回答「要」,可是好胜心让她口是心非。「随便你,反正你不来我也玩得很高兴。」

  有点小失望,他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来了。」

  她失望得想大叫,心急地说:「可是如果你来了,我会更开心。」

  他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明天午时我会来。」

  她也笑了,对他挥手道:「那我们明天午时见。」

  这一天,十二岁的「黑嘴枭」认识了七岁的「小乌燕」,有了第一次的约定。

  第二天,芙兰早早就在昨天两人相遇的河边等他,而他也依约前来。

  这天同样是个快乐而烦恼的日子。

  她要带他去传说中隐藏着鬼怪的深谷,他偏要带她「荡飞瀑」;她想上虎头礁顶看大海,他却带她爬大树;当她想在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上,用藤蔓编织一个可藏身休息的小窝时,他又突发奇想地要教她在激流中泛舟……

  虽然他带她玩的,都是些刺激而有趣的游戏,还能让她学到不少本领,可是他的固执每每令她生气,而她的倔强也常常令他不得不屈服,却也愤怒不已。

  「任性的丫头,不听妳的就不行,是不是?」他不甘愿的帮她绑好吊床,怒不可遏地问。

  而她则窝在吊床里咧开小嘴,露出因吃山果而被染红的牙齿,笑着跟他作对。「你同样是个任性的男人,非要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才高兴,是不是?」

  他恼怒地瞅着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此刻换作是其它人这样对待他,他说不定早就把那人从那个该死的吊床上扯出来,丢下大树去了。

  「算了,妳还是自己玩吧,我陪不起妳这种刁蛮丫头!」